苏夏推开车门，那双精致的高跟鞋率先踏出，落在略显粗糙的水泥地上。
她抬眼打量四周，眉间毫不掩饰地浮起一抹烦躁。
偏僻的街道，有些老旧的写字楼，这与她习惯出入的市中心顶级商圈简直云泥之别。
向阳科技，就窝在这种地方？
苏夏抿紧嘴唇，强压下心头的不适，一步步走向那栋与她周身奢华气质格格不入的建筑。
走近了些，她的目光愈发挑剔地扫过楼面。
就租用了一层？
她与这里，从空气到灰尘，都透着不兼容的违和。
若不是为了陆清让，她才不会踏足这种地方半步。
苏夏从手包里抽出一张带着香氛的湿纸巾，她仔仔细细地擦拭过每一根手指。
才隔着湿纸巾按动了向阳科技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缓缓开启，门外是非常标准化的办公楼层走廊。
在她挑剔的眼中，这里毫无亮点。
好在，向阳科技的玻璃门敞开着。
正是正午，开放办公区却空无一人，安静得出奇。
这异样的空旷让她略感意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直到听见最里间传来清淅的键盘敲击声，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她循声走去，停在那扇门前。
苏夏望着里面那个专注于屏幕的熟悉身影，有些窃喜，她快速调整好表情，用温柔动人的声线唤道：
“清让。”
陆清让从屏幕前抬起头。
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一袭洁白的蕾丝长裙，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正是他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然而，出乎苏夏所有预料的是，陆清让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波动，没有惊讶，没有怀念，甚至没有她预想中该有的属于旧识的礼节性微笑。他的眼神平静象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小姐。”陆清让开口，声线平稳得象是在接待一个初次见面的访客，“有什么事？”
苏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将一缕垂落的长发优雅地挽到耳后，试图化解这冷淡：“清让哥，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变得这么生疏了？”
陆清让没有接话，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她。
这无声的压力让苏夏更加局促，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拉扯了一下裙摆，试图唤起一些共同的回忆：“清让哥，你还记得这条裙子吗？你以前……夸过它很好看的。”
“目的。”陆清让终于再次开口。
苏夏脸上瞬间流露出受伤神色，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委屈的颤音：“清让哥，别这样……我们这么久没见，我只是……想和你叙叙旧。”
“如果是要我给南宫辰道歉，就不必说了。”陆清让打断她，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我不送客，苏小姐请自便。”
苏夏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眼框迅速泛起红，她向前急走几步，试图靠近：“清让哥……我……”
“苏小姐，请自重。”陆清让的眉头终于蹙起。
陆清让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冷漠的陈述事实：“我想我说得很清楚，所以，别表演了，可以吗？”
“表演”两个字象两个耳光，狠狠扇在苏夏脸上。
苏夏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为彻底的惨白。
她从未听过如此刺耳的话，更无法想象这话竟出自那个曾对她百依百顺的陆清让之口。
不过短短半年，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她的眼泪，她的柔弱，曾经无往不利的武器，为何在此刻全然失效？
一种被彻底羞辱的耻辱感瞬间包裹了她。
“陆清让！”苏夏失态地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愤怒掩盖慌乱，“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当初要不是我……”
“苏小姐。”陆清让声音依旧平稳，却斩断了她维系高傲的最后凭仗，“不必再提醒我你那救命之恩。我想，我早已连本带利，还得干干净净了。”
底牌被彻底掀翻。
失控感瞬间淹没了苏夏。
苏夏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这样？
“再不走，我会联系安保。”陆清让最后给了苏夏一记重击。
“你你”
苏夏简直是不敢相信，这个如此冷漠且无理的男人，是她认识的陆清让。
但她也确实待不下去了，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办公室终于重归寂静。
陆清让站在原地，能清淅地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堪称失礼，甚至刻薄。
他有一瞬的恍惚。
那个曾经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软语，就能让他感到沉重的负担，甚至一度化为噩梦萦绕不散的声音与身影，如今真真切切地重现于眼前，试图靠近时，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微微怔住，随即了然。
原来放下，是早已无声完成的事。
他的思绪再没有因苏夏的狼狈离开停留半分，便自然而然地飘向了里间那扇虚掩的门。
不知道有没有把徐文吵醒。
这个念头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这段时间，徐文为了公司的事陪他连轴转，联系资源、协调各方、安抚团队，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些，眼底时常带着倦色，已经很久没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了。
刚才苏夏在这里拔高音调争执……可千万别把他吵醒了。
他现在，只想让徐文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
陆清让放轻呼吸，缓步走向那扇虚掩的门。
门缝里，是令他心安的景象。
徐文睡得毫无章法，西装外套被搭在角落的置物架上，身上的衬衫被他睡的皱皱巴巴，领口歪斜着，几缕黑发软软地贴在额前，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一副毫无防备，睡得正沉的模样。
陆清让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确认那绵长的呼吸声并未被打扰，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休息室的门完全合上。
接着，他又转身，将办公室的门与外面公司的大门逐一轻声锁好，才坐回计算机前，重新投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