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让发现自己开始害怕清晨。
当第一缕光通过没有窗帘的玻璃,勾勒出徐文酣睡轮廓时,一种近乎甜蜜的折磨便开始了。
他能清淅地数清徐文又长又密的睫毛,能感受到对方平稳呼吸拂过他颈侧皮肤带来的细微痒意,能闻到徐文身上和自己同款的混着阳光和干净皂角的温暖气息。
这一切,曾经是他绝望人生中唯一的救赎,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养分。
可现在,却成了灼烧他理智的烈火。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昨天清晨,徐文像只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嘟囔着梦话:“陆哥……鸡腿别跑……”
那一刻,他全身僵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一股强烈的冲动叫嚣着要他收紧手臂,将人更深地嵌入怀中,而排山倒海的罪恶感却同时汹涌而至。
他最终几乎是狼狈的挣脱开那个过于亲密的拥抱,冲进了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冲刷发烫的脸。
从那天起,陆清让开始了艰难的自我矫正。
他开始刻意地不露痕迹地拉开物理距离。
晚上睡觉,他会确保两人之间留有清淅的缝隙。
白天相处,他不再象以前那样自然地帮徐文整理衣领或拂去头发上的灰尘。
徐文象以前一样凑过来看他在计算机上敲什么时,他会微微地侧身,避开那过于贴近的体温。
他的动作很轻,理由也找得恰到好处“有点热”、“怕碰到你操作”。
但徐文还是察觉到了。
这天晚上,徐文从外面打包了两份面条回来。
两人并排坐在小小的折叠桌边,塑料餐盒一打开,徐文就习惯性地开始挑拣,把铺在面上的香菜一根根往外夹。
陆清让在家做饭,从来都不会放他讨厌的香菜。
他一边把挑出来的香菜全数拨到陆清让的餐盒里,一边兴致勃勃地吐槽着今天遇到的奇葩问卷。
说着说着,他很自然地往旁边一靠,肩膀轻轻挨上陆清让的臂膀,这是他们相处时再习惯不过的小动作。
陆清让的脊背微微地绷紧了一瞬,握着筷子的指尖发白。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寸,拉开了那点令他贪恋又罪恶的体温。
徐文正说到兴头上,起初并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他又下意识地往陆清让那边靠了靠,寻求着那份熟悉的支撑感。
这一次,陆清让几乎是立刻就往旁边让了让,动作快得几乎有些刻意,象是在躲避什么烫人的东西。
一次,两次,三次……
当徐文再次下意识地靠向身边的热源,却只挨到冰凉的空气时,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原本滔滔不绝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放下筷子,转过头困惑地看向陆清让:
“陆哥,你最近怎么了?”
陆清让心里猛地一咯噔,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他被发现了吗?他那龌龊的心思,终于藏不住了吗?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徐文清澈的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什么怎么了?”
“就觉得你最近……”
徐文皱了皱鼻子,似乎在查找合适的词语,“好象有点躲着我?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
那一刻,陆清让的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
他看着徐文脸上那毫不作伪的担忧和困惑,所有精心构筑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他怎么能让徐文有这种感觉?
他怎么能因为自己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欲望,就去破坏这份他视若珍宝的亲密?
“没有。”陆清让几乎是立刻否认,声音因急切而带上了一丝哑“你怎么会惹我不高兴。”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可能就是…最近天气反复,有点提不起精神。”
他不敢再退了。
他怕徐文那双干净的眼睛里,再出现一丝一毫因为他的异常而产生的情绪。
于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陆清让重新允许了那些越界的亲密,甚至在某些时刻,他会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放纵,去被动承受着那些对他而言如同凌迟又如同蜜糖的接触。
只是没人知道,每一次看似平静的回应背后,是他内心如何惊涛骇浪般的挣扎与克制。
下午,陆清让正在窗边修理一个接触不良的插排。
午后的阳光通过玻璃,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
他神情专注,手指灵活地摆弄着细小的零件。
徐文盘腿坐在床上看杂志,一抬头,正好看到这幅画面。
他看得有点出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陆哥,你长得真好看。”
“咔嚓”一声轻响,陆清让手中的螺丝刀差点滑脱。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徐文带着纯粹欣赏笑意的眼睛里。
一股混合着巨大惊喜和更深负罪感的热流,瞬间冲遍他的四肢百骸。
心脏象是被泡在温热的糖水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欢欣。
他几乎是狼狈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滚烫的耳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胡说什么。”
“没胡说啊!”徐文却来了劲,把杂志一扔,凑近了些。
笑嘻嘻地带着点戏谑又无比真诚的语气继续说,“真的!你看你这鼻梁,这眼睛,还有这皮肤……啧啧,陆哥你要是是个小姑娘,我绝对死心塌地给你当舔狗,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
“轰——!”
仿佛一盆冰水夹杂着冰块,从头顶狠狠浇下,将刚才那点可怜的窃喜彻底浇灭。
陆清让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握着螺丝刀的手指用力到骨节突出,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小姑娘……
对的,徐文一直向往的生活,他跟自己设想过那么多次。
等一切变好,徐文注定要走向那个阖家团圆的结局。
所有的特殊,所有的亲近,都创建在兄弟的前提之下。
一旦越过那条界限,他得到的不会是同样的回应,而是彻底的失去。
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表示在听玩笑的笑容,却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最终,他只是深深低下头,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摁回心底,用尽全力才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