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徐文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趣事。
但向来温柔回应他的陆清让,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陆哥?陆哥!”徐文不满地撅起嘴,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陆清让这才恍然回神:“恩?”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徐文委屈地控诉。
“听了。”陆清让温和地笑了笑,“你说天冷,想早点休息。吃完饭就去睡吧。”
徐文皱了皱鼻子,但还是乖乖应了声。
他趁陆清让转身去盛饭的间隙,飞快地在心里调用系统:“系统,查下救赎值。”
看到还是这一个月来缓慢爬升的那个数值,徐文心里踏实了些,看来陆清让刚才的心不在焉应该无碍。
他眨眨眼,把这点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而陆清让的思绪,早已飘回了车站那一幕。
他想起李悦望向徐文时,那双眼睛里闪铄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光亮。
想起自己胸膛里那一刻猛地攥紧几乎让他窒息的陌生情绪,那是一种强烈的不悦,甚至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戾气。
向来温和待人的他,竟会因一个陌生女孩对徐文流露出的正常不过的好感而如此失态,甚至做出了近乎失礼的凝视。
这完全不符合他过往二十多年的行为准则。
这种陌生的几乎失控的情绪让他深感困惑,也隐隐不安。
他垂眸看着身旁洗完澡后,浑身冒着温热湿气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明天想吃红烧肉的徐文,心里泛起他不敢深究的灼热。
一直到他们互道晚安,并肩躺在柔软的床上,听着身旁徐文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陆清让依然毫无睡意。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感受着身旁传来的让他安心又莫名焦躁的体温。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赤脚走到窗边,借着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晕,拿出了那台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冰冷的机身触感让他略微清醒。
他迟疑着,指尖在搜索框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还是带着一种探究自我阴暗面的决心,一字字地输入:
【为什么会嫉妒好兄弟旁边的女生?】
搜索结果跳出来,充斥着各种心理学分析和情感论坛的帖子。
“占有欲”、“潜在竞争意识”、“友谊的排他性”……这些词语似乎能解释一部分,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蹙着眉,继续输入,问题变得更加直白,也更指向内心:
【兄弟谈恋爱,感到非常不适,正常吗?
答案变得更加两极分化,有人调侃“像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也有人严肃指出这可能超出了普通友情的范畴。
他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那个被他刻意压抑不敢触碰的念头,在黑暗中悄然滋生,一点点占据了他的心脏。
他指尖有些发颤,却象被某种力量驱使着,又输入了更露骨的问题:
【想一直靠近好兄弟,一直看着他,这正常吗?】
【好朋友之间的界限在哪里?】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具体有哪些?】
他一条条翻阅着搜索结果,那些冰冷的文本第一次让他如此清淅的直面内心,那片他从未敢涉足,既汹涌又陌生的情感深处。
答案呼之欲出。
那些关于“时刻想念”、“渴望独占”、“因对方与他人亲近而痛苦”的描述,每一条都精准地指向一个他一直在回避的答案。
答案呼之欲出。
家人?
兄弟?
陆清让的唇角勾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自嘲。
他之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那种想要独占、会因为别人一个眼神就嫉妒到几乎失控的感情,是所谓的家人之情?这分明是……
他感到喉咙发紧,一种混着恐慌与某种奇异解脱感的情绪缠住了他。他象是为了最后确认…
【如何爱一个人?】
然而,就在他即将按下搜索键的前一秒,他的动作僵住了。
屏幕上反射出他苍白而徨恐的脸。
爱?
这个字眼太沉重,太明亮,也太…肮脏。
象他这样从泥泞和绝望中爬出来的人,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凭什么去肖想那样温暖炽热的存在?
他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龌龊的感情去沾污?
一股浓浓的自卑感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刚刚燃起的名为认知的火苗。
他象被烫到一样,猛地删除了输入框里所有的字迹,连同之前的搜索记录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有些魔怔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力道大得几乎留下齿痕。
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了他,如果徐文知道了…知道他这个被他亲手救回来、悉心照顾的兄弟,内心竟然藏着如此不堪的念头,会用怎样厌恶和惊恐的眼神看他?他会不会觉得恶心?会不会立刻逃离?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就这样守着吗?以兄弟的名义。
贪婪地汲取着他带来的温暖和光明,看着他将来或许会恋爱、结婚,拥有真正正常而幸福的人生,而自己只能作为一个好兄弟站在一旁,送上祝福,然后独自湮灭在无尽的黑暗和苦涩里。
他好不甘心。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
凭什么?明明是他先遇到徐文的,明明是他每天为徐文准备三餐,明明是他记住了徐文所有的喜好和细微的表情,明明……他才是那个最无法承受失去徐文的人!
他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象一个无底的旋涡,将他拖入情绪的深渊。
他蜷缩在窗边的椅子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为自己的感情感到羞耻和恐惧,另一半却在疯狂地叫嚣着占有。
就在他沉浸在这片痛苦的泥沼中几乎窒息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从他身后伸过来,精准地抽走了他紧握着的手机。
“大半夜的不睡觉,玩什么手机?伤眼睛不知道啊!”
徐文带着浓重睡意,含糊不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关心。
他显然是睡得迷迷糊糊,发现身边没人,循着光找过来的。
陆清让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对上徐文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显得清澈明亮的眼睛,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下意识地想要掩饰,想要夺回手机,害怕对方看到任何蛛丝马迹。
但徐文只是随意地把手机塞进自己睡衣口袋,然后打了个哈欠,伸手抓住陆清让冰凉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床边拉。
“快点睡觉!明天我还要上班呢……”徐文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或者说,陆清让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力气。
他象个木偶般,被徐文重新按回床上,塞进被窝。
徐文自己也咕咚一声躺下,几乎是立刻,又陷入了半睡眠状态。
但他却习惯性地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在了陆清让的腰上,嘴里还嘟囔着最后的命令:“闭眼……睡觉……”
那只手臂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稳定而灼人的温度,瞬间熨平了陆清让方才所有的惊涛骇浪和自厌自弃。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鼻尖萦绕着徐文身上干净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息。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听着耳边徐文平稳的呼吸,感受着腰间沉甸甸的代表着全然信任与依赖的重量。
他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由徐文构筑的温暖而坚固的港湾里,他暂时安全了。
他小心翼翼轻微地,向着热源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然后闭上了眼睛。
先这样守着吧。哪怕只是以兄弟的名义。
至少,他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