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郑司阎三字,百里安眼神骤然一凝,心中那股敏锐的警惕直觉又开始发作了。
只见孟子非一脸惊喜的领着那位九原山鬼门少宗主步入府宅之中。
看着商宏等人,眼神无比明亮,他忙道:“表兄表姐,百里兄弟,我来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位是我在城中偶遇的九原山鬼门少主。”
许是鬼门少主名头太过于响亮,商家兄妹看向郑司阎的眼神顿时肃然起敬。
“原来是郑少门主,久仰大名,在下离合宗商宏(商莹)。”
如果说商家兄妹二人看待苏靖的崇敬目光是源自与她背后的太玄宗门实力,那么对于这位鬼门少主尊崇的目光却是实打实的源自于他的自身。
当今世上,修行天才犹如过江锦鲤,数之不尽。
而在这群天才之中,数一数二的翘楚者,除了那位苍梧宫的小公主以外,便当属这位鬼门少主。
年纪不过二十有五,便已经有着求道九品境界的修为,距离那开元之境也不过是临门一脚的事情。
别看商宏兄妹二人长得年轻,实则年岁已然过了三十好几。
他们兄妹二人在离合宗内也属灵根上乘者,修炼将近三十余载,也不过才求道八品境。
与之一比,那便是明显的高低立下了。
百里安眼神意味深长:“偶遇?真是好巧的偶遇啊。”
郑司阎目光阴沉地看着百里安,没有说话,不过眼瞳之中那几位明显的敌意,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
原本面色热切的孟子非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电光火石,脸色顿时微僵,圆滑处世的他立马缓和气氛道:
“也不是全然偶遇,郑少门主古道热肠,知晓我孟家家中发生变故,便主动热情道明身份,说是能够助我孟家一臂之力。”
郑司阎却丝毫不接受孟子非缓和气氛的好意,看着百里安眼神淡淡道:
“那邪祟大可交给我来处理,离合宗的那两位倒是有点本事,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而这小子,只希望他不要碍手碍脚就是了。”
百里安眼神一动,若换做寻常少年,被这么一激,热血劲儿上来了,哪怕明知不敌对方,也好好好的与之较量较量一番。
很可惜的是,百里安的那股子冲动热血早就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他没有动怒,甚至对于郑司阎满满恶意挑衅的眼神,他心中古波无澜,反而淡淡道:
“这样也好,既然少门主实力超群,又如此热心相助,想必孟家此番劫难必能安然度过,在下实力浅薄,继续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此别过。”
此言一出,全场的人除了苏靖皆是大大愣住,全然没有想到这少年竟是退得如此干净利落。
这与他们平时在江湖人间中所遇到的少年侠者的画风全然不对啊?
他们不知百里安是在一个怎样的生活环境成长下来的,他从小便知晓一个道理,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命只有一条,若是自不量力去揽自己扛不动的责任,不仅救不了他人,还会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昨夜因为孟家无人相助,而百里安与孟子非相识一场,自是办不到袖手离去。
而如今,离合宗的两名弟子以及这位鬼门少主都皆来援助,他一个区区求道四品境就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充当那大头鬼了。
修行的世界是残酷的,若是在遇到真正危机的时刻,那邪祟实力极起诡异强大,而他又是众人之中最为弱小的一个,他可不认为在那三人之中还会有人分心来护他一护。
最多是在事情结束以后,他惨烈牺牲,孟家人立下一张牌位,感慨几句便了此一生。
而那郑司阎,想必心情还会十分愉悦的。
百里安虽为善良之人,但绝不是愚善可欺之辈。
而且……他隐隐的察觉到,孟家沾染邪术这件事,并非表面看着那般简单。
郑司阎怔楞片刻后,随即面露讥讽道:
“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个软弱无能的废物。
既是修行中人,遇见可怕邪祟却是不战而逃,真是枉费上苍赐予你的这一身灵根,果然废物就是废物!”
商宏大为同意地点了点头,看向百里安的目光也不由轻视几分。
反倒是商莹,微微蹙眉,看着样子似不是十分认同郑司阎这番话。
她如何看不出来这少年实力只有求道四品,这种明哲保身的行为,对于大部分而言,并无多大过错。
况且不是你一开始说不要人家碍你手脚的吗?
何以人家现在识趣主动离开,你又在这里挑事?
商莹素来性子直,纵然心中钦佩郑司阎实力修为高深不凡。
但对于他这欺压弱小的行为却是不能看在眼中。
她正欲为百里安辩驳两句,谁知百里安却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徐不缓,平淡得中:“少门主此话严重了,方才分明是你不希望我妨碍你,如今我主动退出少门主不是应该高兴吗?何以在我提出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却字字想逼,字里行间竟是又想让我留下,可真是奇怪呢……”
百里安眼眸之中的精芒不断闪烁,嘴角也露出了一分似笑非笑地意味。
如今他已经肯定,那来历不明的邪祟,定然与这家伙脱不了干系!
世间的巧合的确存在,但多数巧合累积在一个极为短暂的夜间里,那便不能够再称之为巧合了……
郑司阎眯起那双阴冷的眸子,语调一下子变得森然起来:“你什么意思?”
百里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孟子非的目光略微感到一丝抱歉。
他没能够想到,自己与郑司阎之间那点事,竟然会将整个孟家牵扯进来。
从孟子非那方收回视线以后,百里安静静的看着墙壁石柱之上的缚灵符。
符纸之上鲜红的符线隐隐得开始有所反应,若有若无的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
百里安平静道:“若我没有猜错,少门主是想我留在这里的,而我提出要离开这里的要求后,那邪祟定然会按捺不住,再一次出手。”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话语内容一般,百道缚灵符在一瞬间里骤然大亮起来。
当然,孟宅之中,像孟子非这样的凡人自是看不到缚灵符那神奇的变化。
但是他们能够感受到,初冬的庭院之中,原本就寒冷的天气瞬间多了一层可怕的阴冷之感。
“咯咯咯……”令人头皮发麻的婴儿咯笑声,响彻整个孟宅,声音不大,却极为清晰,仿佛就像是又一只冰冷惨白的婴儿脸庞,贴在你的耳边在那诡异的偷笑。
遍体发麻!
“鬼……鬼啊!”老管家指着庭院的上半空某一处,只见一名脸色惨白,浑身肥胖的婴儿在阴云的包裹之中凌空打滚。
那名婴儿明显并非活物,一双惨白的眼珠子不见任何瞳仁,惨白圆滚滚的头颅竟是身子的两倍大。
模样丑陋至极,给人一种极其邪恶狰狞的感觉。
咧嘴大笑间,嘴角直接开裂至后脑勺,层次不齐的尖锐锯齿如寒刃闪闪,齿间还挂有血淋淋的血珠子,明显是在来到孟府之前,还疯狂的‘进食’了一番。
百里安可以看出,这名婴鬼与寿属于同一类,但是寿的双手从未沾染过人命,全靠百里安的一身精血续灵。
寿虽为鬼类,但绝非如此邪恶血煞的存在。
在缚灵符的帮助下,孟子非腰间那枚灵玉散发出淡淡的光辉来,以致于他也十分清楚的看清了那鬼物的全貌。
牙齿咯咯打着颤,手指颤抖的指着那婴儿,面色惊恐怨恨:“是它!就是这只鬼杀死了表妹!”
商宏商莹兄妹二人纷纷武器祭出,口中一声响亮清斥。
万千如雪丝一般的拂尘丝以着惊人的速度延伸生长,化作一张洁白的罗网朝着那鬼物张网而去。
而她腰间宝剑在她充沛灵力的趋势之下,自行出鞘,急速缩水一般化作了一指之长,但其锋芒却是极其强大,顺着罗网间的间隙直刺而去。
兄长商宏则是肩抗狂刀,并未急着出手,而是护在妹妹身侧,以防图生变故。
罗网之中的咯咯笑声骤然消失。
“得手了?”商宏浓眉紧拧,面色却不见任何轻松之意。
他一眼便看出这小鬼极为不好对付,他不相信这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能够将之拿下。
“不。”商莹素手轻抖拂尘,美眸凝重:“没有击中的手感。”
小剑嗡然归鞘,恢复原状。
百里安正专心看着战况,忽然……
“咯咯咯……”
那诡异的笑声由远至近,明显是冲着他而来。
头皮猛然剧烈一紧,百里安想也没想地下意识握紧腰间的朱雀乾坤袋。
那双极致猩红的眼眸朝他逼近而来,婴儿巨口大张,层次不齐的獠牙闪烁着诡芒。
一张嘴巴裂成一个极为夸张的大小,硕大的头颅几乎被这一张嘴分成上下两半。
甚至还能够清楚的看到那婴儿喉咙深处那些血淋淋肉块的蠕动。
一直沉默良久的苏靖眼眸黑火闪烁,反应极快的一拳轰出,拳风缭绕着炽烈炎浓的黑火。
苏靖丝毫不惧那鬼物的撕咬,而那鬼物亦是如此,竟是直接无视她这黑炎一拳,宛若无实质一般,化作一蓬黑雾散去。
随即瞬间出现在百里安的眼前,张口朝他脑袋扑咬而下。
鬼棺开心。
咿咿呀呀的婴儿怪叫之音脆生生的响起。
只见百里安周身阴雾一阵缭绕,一只胖小鬼身穿血红肚兜自乾坤袋中一跃而出,毫不犹豫地冲杀出去,与那模样狰狞的小鬼撕咬到了一块。
而那小鬼看到寿的出现,竟是主动闭上嘴巴,恢复原来模样,依旧咯咯的笑着,面色却是无比狠毒的五爪成钩,死死扣住寿那胖如莲藕的小手。
寿亦不是吃素的,当年与魔宗弃人一战,它曾灵魂重塑,吸食了百里安体内那颗紫血的他,灵体强悍程度远飞寻常鬼物能够比拟。
再加上两年间,随着百里安的修为成长,他每日吸食的精血力量也越来越纯。
纵然此刻一只手的行为被控,他亦有着反击的能力,一只小胖爪锋利如刀,狂抓撕扯之下,那名鬼物的脑门已经被划拉出道道血口,只是那渗出来的雪是极为可怖的漆黑墨色。
那鬼物被抓疼了,咯咯笑声变得不耐起来。
他索性拖着寿的身体,一身漆黑阴云气雾如吞噬一般,将寿那胖胖的身体尽数包裹,然后遁去。
百里安面色大变,他将寿唤出只是想让他暂时抗衡一二,再找寻那鬼物的致命所在。
却不曾想,那鬼物竟是如此诡异决绝,直接拖着寿就此遁走。
心中顿时大急,顾不得其他,脚下连踩七道火圈,忙追而去。
而苏靖亦是紧跟而上。
商家兄妹看清百里安的步数身法,当即脸色微变:“竟是太玄宗的七烬步!”
商莹面色惊疑:“他不是中幽皇朝的弟子吗?何时中幽与太玄的关系如此之好了,竟是连宗门之中的灵法都外传给了那百里兄弟。”
郑司阎由始至终都未出手,一直冷眼旁观,在他看到百里安追出孟宅的时候,他面色冷笑更甚。
商宏面色肃然的降临而下,沉声道:“这鬼物怕是有着开元以上的实力。”
孟子非面色早已惨白无人色,良久才反应过来,惊觉道:“那百里兄会不会有危险,表兄表姐,还有郑少门主不去助他一臂之力吗?”
郑司阎呵呵冷笑,没有半分要前去帮忙的意思。
商宏看了一眼郑司阎,看到他这副态度,肃然的面容也沉寂下去,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倒是商莹,深深皱眉,看着兄长如此反应心中莫名有些失望,她叹了一口气,道:“子非,此人既是你请回来了,如今他因为孟家的事而沾染麻烦,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袖手旁观,既然大哥你不愿出手,那小妹我一人前去相助好了。”
商宏蓦然抬首,一双炯炯的虎目闪烁不定,但最终还是面带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多年的修道生涯,早已让他被修行界的残酷冷情同化。
他对中幽皇朝的人,本就无多大好感,如今要想他如此卖命相救,却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