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玉眼神一亮:“届时,当城下之盟的屈辱条款公之于众,当金人索要的巨额岁币、割让的土地超出所有人想象之时,便是朝野震动,人心逆转之机!”
朱武补充道:“而且,我们后撤,也能暂时缓解与种师道等部的紧张关系,避免同室操戈。同时,五十里距离,进可迅速回师,退有转圜余地。”
方天靖点头:“不错。但我们并非真退,而是潜形匿影,暗中布局。时迁、白胜!”
“在!”两人应声出列。
“你二人麾下精锐,潜入东京城,联络一些对主和派不满的官员、将领,尤其是那些手握兵权,或者被主和派排挤的大臣。许以利害,陈说大义,我们要在东京城内,埋下种子!”
“得令!”
“卢俊义、鲁智深,你二人负责大军后撤事宜。撤退途中,多设疑兵,广布哨探,严防金人趁机偷袭。”
“遵命!”
“其余各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听我号令,卷土重来!”
方天靖的决定虽让一些渴望立刻厮杀的将领感到憋闷,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当前形势下最理智的选择。
第二天,燕军拔营后撤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四方。
东京城头,主和派官员弹冠相庆,认为方天靖终于屈服于朝廷威严。
赵桓在宫中闻讯,也长长舒了口气,觉得去了一个心腹大患,更能安心与金人议和了。
而金军大营中,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对坐饮酒。
“南朝无人矣!”
完颜宗翰嗤笑,“唯一能打的方天靖,也被他们自己的皇帝勒令后退。如此君臣,合该我大金所得。”
完颜宗望却更为老谋深算,“方天靖非是易与之辈,此举恐是以退为进。不过,南朝朝廷腐朽至此,正合我意。传令下去,继续给宋廷施压,索要的金银、绢帛、少女,再翻一倍!另外,割地条款,加上中山、河间、太原三镇!”
他眼中寒光一闪,继续说道:“让我们在汴京城里的暗子,再加把火。让他们想方设法,把方天靖拥兵自重的罪名坐实!最好能说动赵桓,下一道旨意,将方天靖定为国贼!”
“妙啊!”
完颜宗翰大笑,“让他们自己人斗自己人,我们坐收渔利!”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燕军后撤的举动,果然让一些摇摆不定的宋廷官员紧张起来。
他们看到方天靖竟然是如此态度,开始担心起来。有人倒向了主和派,也有人有了其他想法。
第一个秘密联系方天靖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是刘延庆、刘光世父子。
这父子二人在江宁府被方天靖击溃后,一路狼狈逃回东京。
凭借在禁军中的根基和巧言令色,他们竟获得了官家赵桓的信任,被委任负责防守外城。
然而,他们深知自己之前跟着童贯、高俅,在朝中并没有坚实的靠山,一旦局势有变,很容易成为弃子。
方天靖虽然曾经是他们的敌人,但刘延庆与他打过交道,打太湖的时候就被俘虏过,知道他的为人。
这天深夜,在时迁的安排下,刘光世秘密来到了燕军后退五十里后的新大营。
“罪将刘光世,参见镇北王!”刘光世一进大帐,便直接跪拜在地,姿态放得极低。
方天靖端坐主位,并未立刻让他起身,只是淡淡说道:“小刘将军,别来无恙?江宁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
刘光世额头见汗,连忙说道:“镇北王恕罪!当日各为其主,罪将父子也是被迷惑了才奉命行事。如今回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
童贯、高俅之流,祸国殃民,死有余辜!大王挥师北上,力主抗金,才是真正的社稷栋梁!我父子二人愿弃暗投明,效忠大王,共抗金虏!”
方天靖心中冷笑,这刘家父子典型的墙头草,他们的话不可全信。
但他们手握部分城防兵权,且对东京城内布防、朝廷动向知道的不少,正是目前燕军急需的内应。
“小刘将军请起。”
方天靖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些,“既然二位将军有心报国,方某欢迎之至。只是,口说无凭”
刘光世立刻说道:“罪将愿献上东京外城西水门至陈桥门一段的详细布防图,以及城内粮草囤积、诸军调动情况!此外,罪将父子在军中尚有一万旧部,可助大王打开城门!”
说着,他呈上一卷帛书。
朱武接过,与方天靖一同查看,果然标注的非常详尽,更有刘延庆的亲自签名。
方天靖与朱武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好!刘将军父子深明大义,方某记下了。眼下,你们继续留在城内,稳住阵脚,秘密联络可信之人,积蓄力量。待我号令一到,便是我等里应外合,清君侧、破金虏之时!”
“末将遵命!”刘光世大喜过望,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送走刘光世,时迁又来禀报:“元帅,金人那边也没闲着。完颜宗望派了不少细作在城内散播谣言,说元帅是蓄谋造反,意图推翻大宋。
他们还通过张邦昌、耿南仲等人,不断逼迫官家,和议的条款也越来越苛刻,据说要割让河东路和河北西路,岁币高达银一千万两,绢五百万匹,还要亲王、公主为质”
方天靖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都在他预料之中。
金人的贪婪和狡诈,朝中奸佞的无耻,只会让他的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
“让他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方天靖冷声说道,“红玉,将金人这些亡国条款,还有张邦昌等人里通金国的行径,整理出来,通过我们的渠道,在城内士子、百姓中传播。”
“属下明白!”梁红玉领命。
她知道,这是在争夺人心。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上波澜不惊。
燕军在后撤的营地里操练不辍,东京城内,宋金双方使者往来频繁,似乎和议即将大功告成。
赵桓沉浸在与金人罢兵休战的幻想中,对日益苛刻的条款虽有一丝犹豫,但在主和派的包围和金人的武力威胁下,只能节节退让。
冰面之下,暗流已然湍急。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冰而出,掀起滔天巨浪。
方天靖在新营地的高台上,依旧每日远眺东京方向。
他知道,撤退的五十里路,不是退缩,而是为了更有力的挥拳。
一切都已就位,只欠东风。
方天靖大军后撤五十里,如同一头暂时收拢利爪的猛虎,蛰伏于东京西南郊野。
这一退,果然如他所料,极大地“满足”了金人与朝中主和派的期望,却也如同撤去了堤坝,让洪水更加肆无忌惮。
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见最大的威胁“燕军”远遁,而宋廷君臣怯懦至此,更加笃定南朝气数已尽。
他们不再满足于围而不攻的施压策略,开始频繁调动兵马,轮番猛攻东京外城诸门。
攻城车、鹅车等器械日夜不停地撞击着饱经战火的城墙。
城内守军在老帅种师道的带领下奋力抵抗,但朝廷却一味求和,让士气非常低落,加上主和派插手乱指挥,造成防线屡屡告急。
种师道这个为了大宋呕心沥血的老帅,年迈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历史的惯性,在某些角落依然顽固地发挥着作用。
就在这危急存亡之秋,东京城内竟上演了一出荒诞至极的闹剧。
新上任的宰相何栗与枢密使孙傅,虽有心抗敌,却病急乱投医,竟深信一名自称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的道士郭京。
郭京夸下海口,称其可用“六甲神兵”布下六丁六甲阵,定能生擒金军二帅,一举解围。
如此荒诞不经之言,在绝望的氛围中,竟获得了赵桓的首肯。
郭京命守军尽数下城,不得窥视,以免破法。
随后,他大开宣化门,令其“神兵”出击。
结果可想而知,这群乌合之众刚一出门,便在金军铁骑的冲击下顷刻溃散。
郭京见大势已去,借口下城作法退敌,谁也没想到他竟带着一队心腹溜之大吉,将城门直接留给了金兵。
宣化门洞开,金兵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完颜宗望直接派铁骑趁势攻入宣化门。
外城守军之前被郭京赶下城墙,再组织抵抗金兵哪里来得及。
猝不及防,守军很快崩溃。金军迅速占领了外城的宣化门。
外城陷落的消息传入大内,赵桓听说后吓得面无人色,直接瘫坐在地,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也彻底崩溃。
在主和派大臣张邦昌、唐恪、耿南仲等人的不断劝说下,他只好派遣使者携带更加丰厚的礼物前往金营乞和,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到最后,他派出了皇弟郓王赵楷以及宰相何栗为首的高规格代表团前往金营求和,但完颜宗望的态度却更加强硬。
“南朝既然没有诚意,屡战屡败,还有何面目言和?”完颜宗望傲慢地斥退何栗。
“若真的求和,那就拿出真正的诚意,让你朝皇帝亲自来我青城大营,面议条款!否则,休怪本太子率领麾下儿郎,踏平东京城!”
要求皇帝亲赴金营!
此消息传回,宫内顿时乱作一团。
赵桓更是不知所措。种师道更是拖着病体去劝谏赵桓不要去,太危险了。
然而,张邦昌、王时雍等人却极力撺掇。
“官家,金帅既然要求您去面议,这是真心议和的意思啊。官家若不去,金人会以为我朝没有诚意,届时城破,宗庙倾覆,玉石俱焚啊!官家为天下计,为祖宗社稷计,当忍一时之屈才是。”
在主和派日夜不休的“劝说”和金军兵临内城的巨大压力下,胆小懦弱的赵桓最终还是屈服了。
这位大宋皇帝,乘坐一顶毡车,带着张邦昌等少数官员,从御街出城,战战兢兢地前往青城斋宫。
这一去,便如羊入虎口,一去不返了。
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根本没有信誉可言。
他们故意指责宋方和议心意不诚,军备未按要求解除,直接将赵桓扣留在了金营。
随后,金人又以赵桓为人质,逼迫城内大臣交出太上皇赵佶。
不久,惊慌失措的赵佶也被主和派送去了青城金营。
大宋一朝,父子两代皇帝,竟同时沦为异族的俘虏!
消息传出,东京城内彻底陷入了群龙无首、天地崩塌般的恐慌与混乱之中。
金人则更加肆无忌惮,通过被控制的二帝,不断向城内发号施令,索取海量的金银、帛匹、女子、工匠、礼器、图籍
条件之苛刻,前所未有,他们是想将东京百年积蓄掠夺一空,更欲从根本上摧毁宋之元气。
“搜刮金银,若不足数,以女子抵偿!帝姬、宗妇、贵女,皆需登记造册,献给大金!”
这样的命令,通过主和派官员的口,迅速传达到了东京城内。
就在东京城陷入黑暗的关键时刻,方天靖冒着危险,带着时迁和一队精锐护卫,在刘延庆父子的协助下潜入了城内。
此时的东京城,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景象,街道冷清,几乎没有行人。
只是不时有金人骑兵小队呼啸而过,以及主和派押送金银前往金营的车辆来往。
在一处密室,方天靖见到了焦急等待的刘延庆与刘光世父子。
“镇北王!您可算来了!”
刘延庆见到方天靖,焦急的汇报道:“官家和太上皇都被扣在金营了!金人现在真是贪得无厌,索要的根本就没有底线。张邦昌、王时雍那帮奸贼,为虎作伥,正在全城大肆搜刮百姓!这东京城,眼看就要完了!”
方天靖听后,拍了拍刘延庆的肩膀,缓解他内心的紧张。
“刘将军先不要急。如今局势虽然非常危急,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先说说城内如今情况如何?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刘光世抢着回答道:“镇北王,内城目前主要是孙枢密和种帅在勉力维持。内城能战的兵马,除我父子掌控的近万兵马外,还有殿前司的禁军,以及一些自发组织的义兵,总数不到五万。金人虽然已经停止攻击内城,但其游骑在外城肆意出入,气焰非常嚣张!”
刘延庆也补充说道:“二帝被俘,朝廷许多人已是六神无主。不过,末将暗中联络不少中下层将领,如姚友仲等。他们都对现状极度不满,渴望与金人一战!只是缺乏领头之人!”
方天靖仔细听着,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但混乱中也蕴含着机遇。
二帝被俘,朝廷权威荡然无存,正是打破旧秩序,建立新权威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