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灵位设下的第三日深夜。
宋江的帐中灯火通明,两只黄杨木脚盆中热气蒸腾。
朱仝将双脚浸入水中,感受着热流涌遍全身,连日来的疲惫终于有所缓解,还是公明哥哥会享受。
宋江坐在他对面,同样褪去了鞋袜,将脚泡入自己的木脚盆中。
“朱兄弟,还记得那年我们在郓城县衙当差时,也常这样泡脚说话。”
宋江带着追忆往事的感慨,“那时你任马兵都头,我任押司,虽职位不高,却也逍遥自在。”
朱仝也被他说的回忆起了往事,“自然记得,那时公明哥哥常请我们吃酒。”
宋江长叹一声,“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这许多事。你我与雷横兄弟竟都上了梁山,如今又成了大宋官军,北伐辽国。”
帐内沉默片刻,只有水声轻微响动。
“晁天王的事,实在令人痛心。”
宋江突然转移了话题,“我与天王情同手足,当日结义之情犹在眼前。没想到他竟中箭身亡”
他说着,眼中竟真的泛起泪光。
哭是宋江的拿手好戏。
朱仝默默地看着宋江,没有说话。
他拿起一旁的布巾,慢慢擦拭着已经泡得发红的双脚。
宋江观察着朱仝的反应,继续道:“如今天王已去,忠义军群龙无首。方节帅虽说让我们六人共同议事。实际上却还是他在背后操作。将来若论功行赏,他难免会偏向二龙山忠武军,而亏待了我们这些梁山旧部。”
朱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公明哥哥有何高见?”
宋江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方节帅将忠义军交由我、林统领、徐统领和你四人共同节制,看似平衡,实则隐患重重。林教头悲愤于天王之死,一心只想报仇,难免冲动误事;徐教师是方节帅心腹,自然偏向于他;唯有你朱兄弟,能顾全大局”
朱仝将布巾放下,抬头直视宋江:“公明哥哥是想让我支持你独掌忠义军?”
宋江被朱仝的直接问得一怔,随即恢复常态。
“非是要独掌,只是希望朱兄弟在关键时候能站在我这一边。如今辽军未破,大敌当前,若内部再起纷争,只怕会全军覆没啊。”
“所以公明哥哥认为,应由你来统领全军最为合适?”朱仝问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宋江正要回答,帐外忽然传来吴用的声音:“公明哥哥可安歇了?”
“军师请进。”宋江扬声道。
吴用掀帐而入,见二人正在泡脚,自顾自的搬来木脚盆,笑道:“好雅兴!这般寒冷天气,泡个热脚确是舒服。”
他自己搬了个小凳坐下,也不客气地脱去鞋袜,将脚浸入盆中。
“军师来得正好。”宋江道。
“我正在与朱兄弟商议军中大事。”
吴用点头,看向朱仝:“朱统领想必也明白,如今局势微妙。方节帅救过你的命,你感恩于他,这是应当的。但想想梁山众兄弟的前程,想想天王未竟的事业,我们这些老兄弟若不团结一致,只怕会被逐个边缘化啊。”
朱仝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巾的边缘。
吴用继续道:“不瞒两位,方节帅对我颇为冷淡。想必是他认为我这类山野谋士,不及他身边那些正规军师有见识。”
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如今天王已逝,若让方节帅完全掌控大局,我等梁山旧部恐怕再无出头之日。”
宋江接话道:“朱兄弟,你素来重情义,方节帅救你性命,你感恩于他,这没有不妥。但如今关系到的是整个梁山一帮老兄弟的前途,还望你能够三思。”
朱仝终于长叹一声:“公明哥哥,军师,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方节帅不仅对我有恩,况且他领军有方,用兵如神。如今天王大仇未报,我们却在这里谋划争权夺利,这不太好吧?”
“正是要为天王报仇,才更需要团结一致啊!”
宋江急忙解释道,“若内部不统一,如何能破幽州、杀贺重宝?”
朱仝站起身,擦干脚上的水渍,穿上鞋袜,打算离开。
“公明哥哥,容我再想想。眼下还是先以天王丧事为重,七日后还要攻打幽州,这些事日缓缓再说吧。”
宋江与吴用对视一眼,知道今晚无法取得进展,只得作罢。
这本来就是吴用与宋江商量好的计划,打感情牌拉拢朱仝。
朱仝如今独掌一军,而且建制完整,实力非常雄厚。
“也好,朱兄弟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巡营。”宋江勉强笑道。
朱仝立马拱手告辞,走出了帐外。
寒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但是心里却比这天气更加寒冷。
宋江的表现,让他有些心寒。
到了第五日傍晚,宋江帐中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林冲。
林冲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公明哥哥,可有时间聊几句?”
宋江连忙将他迎入帐中,吩咐亲兵守好帐门,不许任何人打扰。
“林统领请坐,何事如此紧急?”
宋江口中这么问着,心中已猜到几分。
林冲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问道:“公明哥哥是不是知道贞娘的下落?”
宋江故作惊讶:“你是说弟妹?她不是早在东京时就下落不明了吗?”
林冲目光紧盯着宋江:“可是有人告诉我,贞娘不是消失不见了,而被方节帅藏在太湖,还生下了两个孩子。公明哥哥可知此事真假?”
宋江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才道:“这林统领是从何处听得此言?”
“戴院长无意中说起此事,被我听到。”
林冲声音颤抖的说道:“公明哥哥,你若知内情,请务必告知!”
宋江长叹一声,示意林冲坐下:“林统领稍安勿躁。此事我确有所闻,但没有确凿证据,这才没有敢告诉你。”
林冲一听,知道此事八成是真,顿时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
他脸色瞬间惨白,“竟是真的!为何?方天靖为何要这样做?”
宋江摇头叹息,“具体内情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方节帅有好人妻室的癖好。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弟妹弄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