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
方天靖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招安?”朱勔眉头紧锁,这个词他并不陌生,但用在费保这些水匪身上?
“正是!”方天靖侃侃而谈,不卑不亢,“朱相公明鉴,费保等四人虽为贼寇,但绝非亡命之徒。他们为患太湖,所求者不过钱财富贵。”
“若以朝廷之名,许以官身,赐予他们一个‘太湖巡水都头’之类的武职,划归相公麾下,命其专职负责太湖水域的治安,尤其是保护花石纲航道的绝对畅通!”
他观察着朱勔的神色,看到对方眼中精光一闪,知道说到了点子上,继续深入剖析。
“此计有三大好处!
其一,化贼为兵。费保等人熟悉太湖,手下战力可观。招安之后,可驱使他们去清剿其他不服管束、威胁航道的小股水贼,以贼制贼,省却无数兵马钱粮。
其二,套上枷锁。一旦有了朝廷官身,他们行事必然有所顾忌,不敢再如以往般肆意劫掠,否则就是自绝于朝廷,再也没有了被诏安的机会。
其三,畅通航道。这也是最重要的——确保花石纲安全!由他们亲自负责保护自己地盘上的花石纲运输,还有谁比他们更尽心尽力?还有哪股水贼敢在他们眼皮底下动花石纲的主意?如此,相公督办花石纲之功,必能高枕无忧!”
“妙!妙啊!”朱勔忍不住拍案叫绝,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带着贪婪和算计的笑容。
方天靖的分析丝丝入扣,完全戳中了他的痒处。
用几个虚职空衔,就能换来一支熟悉水性的“看门狗”,清除其他障碍,最重要的是确保他命根子花石纲的安全!
成本低,收益巨大!
他看向方天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赞赏和重视,仿佛发现了一块璞玉。
“方公子年纪虽轻,见识却如此不凡!此计深得吾心!深得吾心啊!”他连声赞叹。
方天靖心中一定,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他再次躬身,姿态更加谦逊:“朱相公谬赞,能为相公分忧,是学生的荣幸。”
“费保等人能在太湖纵横多年,绝非易于之辈,生性多疑狡诈。若由官府衙门派员前去招安,容易引起他们的警觉,以为是诱捕之计。不懂江湖规矩,言语失当,也可能激怒他们,弄巧成拙,坏了招安大事。
朱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此言有理。那你以为,何人能担此重任?”
方天靖抬起头,目光炯炯,带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然。
“朱相公,学生不才,愿为大人分忧,亲赴榆柳庄!”
此言一出,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元奴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哦?你?”朱勔也颇感意外,重新审视着方天靖。
“正是!”方天靖语气坚定。
“学生以受安先生所托的名义与水贼协商赎金,顺便探探口风,他们戒心必然小得多。安先生之事便是最好的由头。”
“若相公信得过在下,只需赐予一道盖有江南应奉局大印的招安文书,并允诺在下可便宜行事,许下‘太湖巡水都头’之职。
学生必以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利害,动之以富贵,说服费保等人接受招安,前来拜谢大人恩典!”
朱勔陷入了沉思。
方天靖的提议确实是非常稳妥的方案。
一个穷酸秀才,带着救人的由头去接触,比任何官方代表都更像那么回事,成功的可能性最高。
而且,就算失败了,死的也是这个主动请缨的方天靖,对他朱勔毫无损失,反而可以借此宣扬太湖水贼冥顽不灵,为下次更大规模的围剿制造舆论。
至于一道招安文书?盖个印而已,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成功了,功劳是他的;失败了,随时可以否认文书真伪,把责任全推到方天靖头上。
利益权衡之下,朱勔心中已有决断。
但他是个老狐狸,不会立刻答应。
他目光转向一旁始终静默如水的赵元奴,脸上堆起笑容,带着一丝试探。
“赵娘子,你慧眼识人,心思缜密。你看此计如何?这安先生的朋友李巧奴,说起来也算是娘子的半个乡梓。若能救得,也是功德一件。”
赵元奴从一开始的冷眼旁观,到后来已经完全被吸引。
方天靖从最初为安道全求助,到敏锐抓住朱勔痛点,再到抛出“招安”妙计,最后毛遂自荐,环环相扣,让她暗自心惊。
他竟然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青楼女子以身犯险,这份侠义担当,在她阅人无数的经历中,实属罕见。
此刻朱勔将话题抛给她,用意明显,就是给她一个顺水人情的机会。
朱勔虽然权势滔天,但他对赵元奴这个与官家有过旧情的女人,始终保持着几分忌惮。
赵元奴缓缓起身,对着朱勔微微一拜,声音依旧清冷。
“难得方公子一片赤诚之心,甘愿深入龙潭虎穴。这份担当,奴家亦深感敬佩。还望朱大人多加考虑!
紧接着,她又把目光转向方天靖,“巧奴妹妹遭此横祸,实在太可怜了。若能把她平安救出,的确是件善事。”
看朱勔没有表态,她只好放下自己的架子,露出难得的笑容。
“朱大人若能成人之美,既救下了无辜的女子,又能为朝廷安定太湖水域。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奴家觉得朱大人不妨认真考虑一下!”
朱勔看到赵元奴向自己示好,终于畅快大笑。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见好就收,不能得罪眼前的女子,毕竟天威难测,万一人家又受宠了呢。
“既然赵娘子也如此推崇此计,又怜悯那弱女子,朱某岂能不成人之美?此事,就按赵娘子说的办!”
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方公子,此重任便托付于你。本官给你便宜行事之权,你可不要辜负这份重托。
若能成功招安费保等四人,确保花石纲运输畅通,本官必有重赏,保你富贵前程!”
然后,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榆柳庄之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后果你当自知!”
那未言明的威胁,方天靖自然清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