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赵元奴和方天靖反应过来,朱勔已经快步走上阁楼。
“赵娘子,朱某不请自来了!”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一个身着紫红色云锦袍、腰束玉带的中年男子昂然而入。
他面皮白净,保养得宜,但眉宇间那股生杀予夺的威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让人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权倾江南,人称“东南小朝廷”主宰的——朱勔!
他身后紧跟着两名精悍护卫,眼神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浑身肌肉紧绷,显然都是顶尖好手。
朱勔的目光先在赵元奴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如冷电般射向方天靖和邬福,那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加掩饰的轻蔑。
“哦?”朱勔大剌剌地坐下,身体微微后仰,手指随意地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听说赵娘子这里有贵客?这两位看着面生得很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慢悠悠的腔调。
方天靖只好向对方请安,“学生方天靖见过朱相公。”
方天靖三年前便考中了秀才,所以才会如此自称。
赵元奴早已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从容,也没有起身:“朱大人耳朵倒是挺灵,醉月轩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
对于朱勔的监视,她的心里早已恼火,只是不好发作而已。
朱勔并没有生气,而是盯着方天靖说道,“赵娘子自打来到苏州,除了本官,你是第一个上楼的,本事不小!”
“朱相公,实不相瞒,学士实在走投无路,才想方设法来求赵娘子。”
方天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学生的一位朋友遭了难,被太湖水贼掳至榆柳庄,索要一千金的赎金。今天我们就是想请赵娘子出手帮忙斡旋一二。”
“太湖水贼?榆柳庄?”朱勔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那伙水贼连他都头疼不已。
他的目光转向方天靖,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年轻人,你是真不知道太湖水贼的难缠。那费保一伙盘踞太湖,本官几次派兵围剿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他上下打量着方天靖的衣着,“你一个穷酸秀才,竟敢插手这等凶险之事?莫不是嫌命太长?”
面对朱勔的嘲讽,方天靖丝毫不在意,而是深深一揖,语气恭敬的说道:“朱相公教训得是,但学生并非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是妄图以卵击石。”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赵元奴,“实不相瞒,学生冒昧前来求助赵娘子,本来就是想请赵娘子出面引荐朱相公。
听了方天靖的话,赵元奴顿时眉头紧皱。没想到对方只是想利用自己,还直接说了出来,真是个无礼的小子!
刚才还来不及向赵元奴禀明自己的来意,看到有些恼怒的赵元奴,方天靖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完。
“赵娘子莫要生气,听学生把话讲完。如果赵娘子听后不愿出手,学生立马走人,绝不打扰。”
赵元奴只不过是佯装生气,听方天靖的话又来了兴致。她没有立即下逐客令,算是默许方天靖继续说下去。
“学生这位朋友,是建康府抱翠楼的李巧奴李娘子,她在游玩太湖的时候被水贼掳去,水贼索要一千金赎金!”
方天靖观察着赵元奴,“学生听闻赵娘子一向古道热肠,又深明大义,这才斗胆前来求助。想请娘子出面请朱相公,救那无辜女子一条性命。”
说罢,他便目光恳切地看向赵元奴。
赵元奴闻言,秀眉微蹙,眼中果然闪过一丝同情。她虽身处风尘,但心性高傲,对李巧奴这等遭遇,天然便生出几分不平之意。
“太湖水贼真是太猖狂了,没想到朱大人的治下居然如此不太平。”赵元奴这是在点朱勔,她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方天靖也在观察着朱勔的反应,果然捕捉到对方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继续加重语气,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太湖水贼不仅劫掠过往富商,勒索赎金,更将手伸向了”
他再次停顿,目光直视朱勔,缓缓吐出那三个关键的字——“花、石、纲!”
“什么?!”
朱勔脸上的慵懒和嘲讽瞬间消失无踪,身体猛地前倾,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一股迫人的气势骤然爆发,连室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方天靖!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花石纲乃供奉天家的要物!区区太湖水贼岂敢打它的主意?莫要危言耸听,休怪本官无情!”
前不久便有十船花石纲无故沉入黄河,让他大为光火,可惜一直查不到原因。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也同时踏前半步,手按腰刀,杀气腾腾。
方天靖心中笃定,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被威势所慑的紧张,但语气依旧清晰坚定:“朱相公息怒!学生绝无虚言!太湖连通运河,如果太湖水贼尾随窥伺,船队护卫难免出现疏漏,那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费保等人盘踞榆柳庄,扼守太湖要冲,其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对花石纲这等‘肥羊’,岂能不动心?长此以往,不仅商路断绝,江南人心动荡,更恐误了圣上期盼奇珍异石之心,坏了相公督办花石纲、为官家分忧的千秋大业啊!”
他这番话,句句戳在朱勔的心尖上。
花石纲可是他媚上固宠、搜刮财富、巩固权势的根本!任何威胁到花石纲运输的隐患,都是他的死敌!
朱勔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捻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眼神闪烁不定。
太湖贼寇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费保等人滑不留手,强攻代价太大,。放任不管,这威胁花石纲的隐患还真如芒刺在背。
方天靖见火候已到,知道气氛已经烘托的差不多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沉稳的自信,仿佛在为主公献上妙策。
“朱相公,强攻榆柳庄,非智者所为。费保等人依仗地利,庄内机关密布,水道错综复杂,官兵不识路径,强行攻打,纵能取胜也必是惨胜,徒耗朝廷兵马钱粮,后患无穷。”
他先否定了朱勔过去失败的老路。
“学生倒有一计,或可不费一兵一卒,化干戈为玉帛,一劳永逸解决此患,更能确保花石纲水路畅通无阻!”
“哦?速速道来!”朱勔身体前倾得更厉害,眼神中充满了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