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辞别了大哥，独自一人朝着黑石林场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大雪封山，山路本就难行，如今更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许多地方连路都看不见了，只能凭着感觉和方向感往前摸索。
寒风像是带着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呼出的白气瞬间便凝结成冰霜，挂在眉毛和睫毛上。
换做是以前那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别说走二十里山路，恐怕走上两里地就得趴在雪地里喘粗气。
但如今，经过体能强化液的改造，宋青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他脚步稳健，呼吸绵长，虽然额头也见了汗，但更多的是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一个多时辰后，远处山坳里传来的喧闹声和砍伐树木的砰砰声，终于让他精神一振。
绕过一道山梁，一个巨大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谷内，上百号衣衫褴褛的汉子，正热火朝天地劳作着。
有的两人一组，拉着大锯，将巨大的原木分割开来；有的挥舞着斧头，修剪着枝杈；还有的吆喝着，驱赶着套着牛的雪橇，将木料运往谷口堆放。
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清香、汗水的酸臭和泥土的腥气，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劳动的原始气息。
这就是黑石林场。
宋青刚走到林场的入口，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一个惊喜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
“哎，这不是宋家老二吗？”
宋青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穿着厚实棉袄，脸上满是烟火色的汉子，正扛着斧头朝他走来。
这几人他都认识，是宋家村的村民，其中为首的那个叫宋铁，跟他大哥宋大山关系不错，平日里也算是个老实本分的汉子。
只是，他们此刻看向宋青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调侃和戏谑。
“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宋铁大咧咧地走上前，用斧头柄不轻不重地捅了捅宋青的胸口，挤眉弄眼地说道：“怎么着，不在村里陪着你的白寡妇，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是想通了，准备来跟我们一起砍树挣钱了？”
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铁哥，你这话说的，人家宋二哥现在可是有钱人，哪看得上咱们这点辛苦钱？”
“就是，为了个寡妇，连祖宅都敢卖，那可是咱们平阳县的头一份，现在估计是又把钱花光了，没辙了才想起来干活吧？”
话里话外，满是轻视和嘲弄。
显然，他们常年在林场做工，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对村里最近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还一无所知。
在他们的印象里，宋青依旧是那个为了个女人，把家败得一干二净，整日游手好闲，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窝囊废。
面对这般态度，宋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
原身这人设，还真是深入人心啊。
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本来还盘算着，找到这几个同村的兄弟，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他们暴雪的事情，让他们早做准备。
可现在看来，自己人微言轻，说出的话恐怕非但没人信，还会被当成疯言疯语，事情怕是不好办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直接去找林场的管事时，宋铁已经大大咧咧地伸出胳膊，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一股浓重的汗臭味扑面而来。
“说吧，老二，到底什么事？”宋铁的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是不是你家白寡妇的炕头冷，没柴火烧了？想来我们这儿弄点木头疙瘩回去？”
“哈哈哈！”另外两人笑得更大声了。
宋青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倒不是嫌弃对方身上的味道，而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勾肩搭背的轻浮举动。
他肩膀轻轻一抖，看似不经意地一甩，宋铁那条粗壮的胳膊，竟被一股巧劲给直接荡了开去。
“铁哥，玩笑开过了。”宋青的语气很平静，却让宋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宋青，总觉得这小子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身上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混子气没那么重了，眼神也清亮了不少。
“我跟白寡妇已经没关系了。”宋青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过多纠缠，直接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找你们借几样东西。”
“借东西？”宋铁愣了一下。
“我跟大哥在后山深处，发现了一棵被雪压倒的大松树，想把它弄回去当柴火。可那树太大了，我俩手里的家伙什不够用，所以想来林场，看看能不能借一把大锯，再借两根粗点的绳子。”宋青将早就想好的说辞，不急不缓地讲了出来。
然而，他这番话，换来的却是宋铁三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
“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为柴火来的！”
“我说宋老二，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还大松树？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拖动一根树枝就不错了！”
“铁哥，别理他，我看他就是来消遣咱们的！”
质疑和嘲讽，扑面而来。
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宋青也不好直接动手教训他们。
他只是皱了皱眉，觉得跟这群活在过去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干脆转身，准备直接去找林场的负责人。
“哎，等等！”
就在宋青转身欲走之际，宋铁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宋青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却意外地发现，宋铁脸上的戏谑已经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认真。
“老二，你别怪哥几个说话难听。”宋铁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宋青的肩膀，这次的动作，却郑重了许多。
“我们不是瞧不起你，我们就是就是看不惯你那自甘堕落的样儿！”
“你哥大山，是多老实本分的一个人？爹娘把你拉扯大，送你去读书，指望你能光宗耀祖，你倒好，为了个不清不楚的寡妇，把家败成那样，你对得起谁？”
“我们几个是跟你哥一起长大的，我们是真盼着你好，盼着你哪天能醒过来，重新做个人！”
宋铁的眼神里，满是真诚。
宋青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看似粗鄙的嘲讽背后，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份朴实的关心。
他心中一暖，对宋铁的观感也瞬间好了许多。
看来，大哥在村里的人缘，确实不错。
宋铁看着宋青那沉默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触动了他，心里也是一软。
他回头冲着另外两个兄弟一摆手。
“去，把咱们吃饭的家伙拿来，给老二用用！”
那两人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看宋铁发了话，也不敢不听，嘟囔着转身朝堆放工具的棚子走去。
“老二，记住哥的话。”宋铁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这次弄回去的柴火，别再往那寡妇家送了，多给你爹娘，给你嫂子侄女烧烧热炕。一个大男人，得活出个人样来！”
眼看对方眼神真挚，宋青心中那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铁哥，你放心，我知道了。”
他正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把暴雪的事情，用一种“听山里的老人说”的方式透露给宋铁。
可话还没出口，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咆哮，猛地从工具棚的方向传了过来！
“你们几个兔崽子想干什么！”
“敢把林场的工具往外拿，是想拿去变卖，私吞公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