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场上,争吵的声音愈演愈烈。
“凭啥啊?俺家就一个闺女,都嫁出去了,这钱俺们一分好处都占不着!”
“就是,要办私塾你们自己凑钱去,别拿大伙的钱不当钱!”
“这跟直接把钱给你们有啥区别?宋会长,你这事办得不地道!”
有孩子的家庭自然不甘示弱,立刻就反唇相讥。
“你们这群短视的家伙,懂个屁,孩子能读书识字,是多大的好事?以后村里出了个秀才公,大家脸上都有光!”
“就是,只看着眼前这点小利,活该你们一辈子当泥腿子!”
“俺们就乐意当泥腿子,也比把钱打水漂强!”
两派人马吵得是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甚至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已经开始推推搡搡,眼看就要从文斗升级成武斗。
宋青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他在看,看谁是那个跳得最欢的,看谁是那个脑子最不清醒的。
嫂子李秀莲急得不行,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阿弟,你快说句话啊,再吵下去要打起来了!”
宋青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直到场面彻底失控,那个带头反对的光棍汉,甚至开始叫嚣着要冲上来抢钱的时候,宋青才终于动了。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脚边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轻轻地用一只手举了起来。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随手一抛。
那块少说也有三四十斤的石头,就像一颗炮弹,呼啸着从那个光棍汉的头顶飞了过去,轰的一声,砸在不远处的土墙上!
土墙应声而裂,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烟尘弥漫。
整个打谷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争吵都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呆呆地看着那面破损的土墙,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宋青,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要是砸在人身上
那个带头的光棍汉,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裤裆里迅速洇湿了一大片,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宋青缓缓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那双幽深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人,无不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吵完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现在,没孩子的都给我站到左边去。”
话音落下,人群一阵骚动,但没人敢不听。
很快,左边稀稀拉拉地站了十几个汉子,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宋青走到他们面前,那迫人的气势,压得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问你们。”宋青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你们现在没孩子,是打算以后也不要了?”
“还是说你们都打算打一辈子光棍,断子绝孙?”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那十几个汉子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没一个人敢反驳。
“既然以后都要生娃,那这私塾办起来,你们的娃是不是也能跟着上学?是不是也能跟着沾光?”
宋青步步紧逼。
“这好事是早晚的事,你们一个个急吼吼地跳出来反对,是觉得自己的娃,不配读书识字吗?”
“还是说,你们就希望自己的后代,跟你们一样,一辈子在这穷山沟里刨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打得那十几个人哑口无言,羞愧难当。
是啊,道理是这个道理。
他们只是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没转过这个弯来。
现在被宋青这么一点破,顿时都醒悟了过来。
“宋会长说得对,是俺们糊涂了!”
“俺们错了,俺们支持办私塾!”
“对,为了咱们的下一代,这钱花得值!”
一场足以让村子分裂的内部矛盾,就这么被宋青用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给强行压了下去。
他不仅解决了问题,还顺便将自己的威望,再次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
看着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宋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那堆银子前,从中数出一百两,郑重地交到了大哥宋大山的手里。
“哥,这事就交给你了。”宋青拍了拍大哥的肩膀,语气严肃。
“你明天就带人去镇上,找最好的工匠,把村西头的旧祠堂给修缮一下,改成学堂。再去打听打听,哪个私塾的先生最有学问,咱们花重金,把他请到村里来!”
“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一样都不能少,钱要是不够,我再想办法,总之,这件事,必须给我办得漂漂亮亮的!”
“哎,哎!”宋大山捧着那沉甸甸的银子,激动得手都在抖,连连点头:“阿弟你放心,这事哥豁出命去,也给你办好!”
安排好这件事,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在了剩下的那一百两银子上。
宋青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乡亲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变得沉重而严肃。
“私塾,是为了咱们的将来。但是我们得先活到将来才行!”
他指了指藏虎山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道:“前几天的教训,我想大家伙儿都还没忘吧?你们还想不想再过那种半夜被惊醒,抱着孩子躲进山洞,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的日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后怕的神色,纷纷摇头。
那种将身家性命寄托于运气的滋味,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不想,就得靠我们自己,把腰杆挺起来!”宋青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所以,这剩下的一百两,我要全部用来武装我们的民兵会!”
“我要去县城,买最好的钢,请最好的铁匠,给我们民兵会的每一个兄弟,都打一把削铁如泥的钢刀,我还要买坚固的藤牌,买强劲的弓弩!”
“不光如此,我还要在村口,设置鹿角、拒马、陷阱,我要把我们宋家村,打造成一个铜墙铁壁,让那些山匪再来的时候,有来无回!”
宋青描绘出的蓝图,让所有村民都热血沸腾。
对!
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主动出击!
与其等着被动挨打,不如自己拿起武器,捍卫家园!
“我们听会长的!”
“对,就这么干!”
“让那帮狗娘养的山匪知道咱们的厉害!”
一时间,群情激奋,所有人都无条件地支持宋青的决定。
看着眼前这万众一心的场面,宋青心中豪情万丈。
然而,就在这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官腔的沉闷声音,却不合时宜地从人群外传了进来。
“哎呦,大家伙儿都在呢?这是在做什么呀,这么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留着一撮山羊胡,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正是宋家村的里正,宋德明。
而在他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扭着腰肢的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正是之前宋青有过节的那个白寡妇,白芷!
白芷一看到宋青,脸上就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她根本不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宋青面前,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满是挑衅。
她甚至没看那堆银子,只是朝着宋青,理直气壮地伸出了手。
“宋青,把钱交出来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村子里这么大一笔公款,理应由官府指派的里正大人来保管。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有什么资格掌管这笔钱?”
说完,她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靠山,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里正堂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