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帮你背个媳妇回来?”
宋大山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整个人都傻了。
他看看自家二弟那苍白得跟鬼一样的脸,又看看地上那只还在渗血的袍子,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刚打了一只袍子回来,怎么又要去背媳妇了?
哪来的媳妇?
“你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
老爹宋长工第一个反应过来,气得抄起门口的扫帚就想往宋青身上招呼。
“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刚跟那个白寡妇掰扯清楚,你又要去招惹谁家的姑娘!”
旁边的李秀莲也是一脸警惕,把女儿孝悌往身后拉了拉,那表情活像是在防贼。
她生怕这个刚正常了没多久的小叔子,又犯起浑来。
“爹,嫂子,你们想哪去了。”
宋青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解释。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个人,一个女人受了重伤,我发现她的时候,埋在雪里,快没气了。”
他三言两语将山涧里发现女人的事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对方可能是官家人的猜测,只说是无意中发现的。
“人命关天,咱们不能见死不救。我一个人弄不回来,所以才想让大哥搭把手。”
听完这话,屋里几人才松了口气。
宋大山是个老实人,一听是救人,立马拍着胸脯。
“救人那肯定得救!阿弟,你等着,哥这就跟你去!”
“等等!”
宋青却拦住了他。
他看了一眼大哥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单衣,皱了皱眉。
“哥,你去把我那件青布长衫拿出来穿上。”
“啊?”宋大山一愣:“穿那个干啥?又不是去相亲,爬山下涧的,弄脏了可惜了。”
那件长衫是宋青以前读书人身份的象征,也是家里除了孝悌那件过年新衣外,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让你穿你就穿,别问那么多。”宋青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又转头看向宋长工。
“爹,咱家有刀吗?长点的,看着吓人那种。”
宋长工更蒙了:“要刀干什么?救人还要带刀?”
“防身。”宋青随口胡诌:“后山不安全,万一再碰到什么野兽呢?”
虽然觉得儿子说得有理,但宋长工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从柴房里翻出来一把锈迹斑斑的砍柴刀,递了过去。
宋青掂了掂,摇了摇头。
太短了,没气势。
他想了想,直接走到隔壁王大婶家院墙下。
“王大婶,在家吗?”
“青小子啊,啥事?”
“借您家挂在墙上那把宝剑用用,我爹说家里耗子多,借来吓唬吓唬它们。”
王大婶家男人以前在镇上当过一阵子衙役,墙上挂着一把未开锋的仪刀,纯粹是摆设。
王大婶不疑有他,乐呵呵地就让宋青自己摘了。
宋青把那柄看起来颇有分量的仪刀挎在腰间,又帮大哥宋大山整理了一下青布长衫的衣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哥。”
宋大山被他这一通操作搞得云里雾里,穿着一身不自在的长衫,跟在弟弟身后,感觉自己像个唱大戏的。
“阿弟,咱就是去救个人,你搞这么大阵仗干啥?”
“还有,你让我穿这身,待会儿弄一身血,回去秀莲又要骂我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后山走去。
雪越下越大,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宋青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哥,你记着,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慌。”
“一切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明白吗?”
宋大山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然憨厚,但不是傻子。
二弟这又是换衣服又是借宝剑的,现在又说这种话,明显不是去救人那么简单。
“阿弟,你你到底要干啥?你别吓唬哥啊!”
宋青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得有些吓人。
“哥,你信我吗?”
宋大山对上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别说话,跟着我走。”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宋青发现女人的那处山涧附近。
还没等他们靠近,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紧接着,两个穿着破烂皮袄,满脸横肉的汉子,提着明晃晃的钢刀从树后跳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
其中一个独眼龙恶狠狠地喝道。
“啊!”
宋大山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这辈子见过最凶的人,就是村里骂街的泼妇了。
“哥!”宋青低喝一声。
宋大山一个激灵,想起了弟弟之前的嘱咐,硬生生把涌到喉咙口的尖叫咽了回去,哆哆嗦嗦地站直了身子,但脸色已经白得跟雪一样。
宋青却像是没看到那两把钢刀一样,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他往前站了一步,将大哥护在身后,双手负后,摆出一副读书人的派头,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们又是什么人?敢在此地,拦住官府办案?”
他声音不大,但在这风雪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官府办案?
那两个山匪顿时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
独眼龙上下打量着宋青。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腰间挎着一把看起来就不凡的长刀。
另一个虽然看起来像个乡下汉子,但也穿得人模狗样。
这派头,跟他们这些泥腿子确实不一样。
难道真是官府的人?
独眼龙心里犯起了嘀咕,但嘴上依旧强硬。
“官府?哪个衙门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我们是哪个衙门的,需要向你这等草寇报备吗?”
宋青冷哼一声,气势十足。
如此气势,让两个土匪心都凉了半截。
原本暗中埋伏,就是想对村子下手,如今官差现身,难道看出了兄弟们的意图不成?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有些慌了,他拽了拽独眼龙的衣袖,压低了声音。
“大哥,怎么办?咱们”
独眼龙也是额头冒汗。
他狠狠瞪了宋青一眼,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少在这里唬人,谁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少在这里乱说,我看你根本就是想黑吃黑!”
“黑吃黑?”
宋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缓缓抽出腰间那把“宝剑”,虽然是未开锋的仪刀,但在风雪里依旧泛着寒光。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县衙的捕快,会用这种制式的佩刀吗?”
“我告诉你,我们是镇抚司百户大人的手下,前来办事!”
“识相的,现在就滚,不然等我们镇抚司的大队人马一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剥皮抽筋!”
镇抚司!
百户大人!
这些他们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听到过的名号,此刻从宋青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两个山匪彻底慌了。
他们就是附近山头的流寇,平时也就敢抢抢过路的货商,哪里敢跟镇抚司这种朝廷鹰犬作对!
独眼龙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雪地里。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另一个刀疤脸也跟着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宋青身后的宋大山,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自己的二弟,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三言两语,竟然就把两个提着刀的凶恶匪徒给吓得跪地求饶?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宋青心里也捏着一把汗,但他面上依旧平静。
“哼,算你们识相。”
他收回宝剑,用下巴指了指山涧的方向。
“看在你们还算识趣的份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两个山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念在你们没有铸成大错,我就当没见过你们。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两个山匪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林子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直到再也听不见动静,宋青刚才还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就垮了。
他靠在大哥宋大山身上,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阿弟。”宋大山的声音都在抖。
“你你”
“哥,别你你了,快,赶紧下去救人!”
宋青推了他一把,两人连忙滑下山涧。
那女人还埋在宋青做的伪装下面,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了。
宋大山看着那张虽然苍白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又是一阵失神。
“别看了,快背上!”宋青催促道。
宋大山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女人背在自己宽厚的背上。
两人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往山下赶。
一路上,宋大山几次想开口,但看到弟弟那严肃的表情,都把话咽了回去。
直到回了家,将女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宋青那张破床上,宋大山才终于忍不住了。
“阿弟,你老实告诉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成了那什么镇抚司的人了?”
宋青灌了一大口热水,总算缓过一口气。
他看着大哥和爹那既震惊又担忧的眼神,知道今天这事要是不解释清楚,怕是过不去了。
他叹了口气,刚要开口。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
他一把抓住宋大山的手腕,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哥,你现在什么都别问,立刻去镇上!”
“记住,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镇上,找到衙门,就说藏虎山有流寇作乱,意图不轨,让他们赶紧派人来!”
“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