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七万五千名拜仁球迷，连同场上那些身经百战的拜仁球星，甚至包括场边的教练、替补球员，以及全球各地通过屏幕观看这场比赛的亿万观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无形的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钉在那个刚刚从草皮上缓缓站起身的红色39号身影上。
皮球，还在拜仁的球网底端轻轻旋转。
诺伊尔站在门线前，双手叉腰，微微摇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胡梅尔斯僵立在原地，象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雕，他距离林默最近，看得也最真切，那记倒钩的每一个细节。
那违背物理常识的腾空高度，那极致舒展的腰腹力量，那精准到毫米的触球部位，那石破天惊的射门力道。
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壁垒上。
比达尔刚从狗吃屎的狼狈中爬起来，脸上还沾着草屑，他看看球门里的球，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默，最终化作一声混杂着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的粗重喘息。
“g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al！！！！！！！！！！！”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莱比锡解说员撕心裂肺、几乎破音的咆哮，这声音穿透了安联球场的压抑，也点燃了随队远征的那一小片红色局域。
“球进了！球进了！进了进了进了！！！我的上帝！我的老天爷！我看到了什么？林默！林默！来自中国的林默！他在安联球场！在距离球门超过三十米的地方！打入了一记惊世骇俗的、足以加载足球史册的倒挂金钩！！！”
“伊布！这是伊布在2012年对阵英格兰时那个传奇进球的翻版！不！甚至可能更远！角度更刁！诺伊尔毫无办法！拜仁慕尼黑坚固的防线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这是一个来自外星球的进球！这是一个属于神话的进球！”
中国解说席上，申方和贾天宁已经彻底疯狂。
“世界波！世界波！超级世界波！无与伦比的世界波！”
申方的声音颤斗着，带着哭腔。
“林默！他做到了！在球队最困难的时刻，在所有人都以为比赛将失去悬念的时刻，他站了出来，用一记足以竞争年度最佳进球、乃至历史最佳进球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存在！这就是林默！你永远可以相信他在绝境中创造奇迹的能力！”
贾天宁激动地拍着桌子。
“冷静？这怎么冷静？这个球，从福斯贝里长传开始，到林默机敏地急停回撤，再到他观察诺伊尔出击，最后完成这记不可思议的射门…
整个过程，充满了天才的想象力和绝对的执行力！尤其是他对落点的判断和射门方式的选择，这已经超出了普通足球技术的范畴，这是一种艺术！一种暴力美学！
拜仁今天给我们展示了什么是豪门底蕴，而林默，他用这个进球告诉我们，天赋和灵感，同样可以挑战秩序！”
进球后的林默，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狂喜。
系统接管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身体深处传来的、更加汹涌的疲惫感，以及一种宣泄后的冰冷平静。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做任何庆祝动作。
在全世界还在为这个进球而震撼、回味的时候，他已经快速冲进了拜仁的球门。
弯腰，捡起那个安静待在网窝里的皮球，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转身，低着头迈开大步，朝着中圈跑去。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里面燃烧着的，是毫不掩饰的、对胜利依然炽热的渴望。
比赛，还没有结束！
我们，还没有输！
原本想要冲过来庆祝的福斯贝里、萨比策等莱比锡队友，看到林默这番举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所有的狂喜和震撼都被强行压下，他们迅速上前，与林默简单击掌，然后像忠诚的护卫般，簇拥着他，一起跑回本方半场。
没有时间庆祝，战斗还在继续。
这个进球，象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所有莱比锡球员的心脏。
原本有些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
是啊，我们还有林默。
我们还能创造奇迹。
比分只是1比3，我们还有时间。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异常骨感。
重新开球后，试图乘胜追击的莱比锡，遭遇了拜仁慕尼黑更加冷静、也更加残酷的回应。
丢掉了这样一个堪称耻辱的“神仙球”，拜仁球员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慌乱或沮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怒后的专注和沉稳。
他们，可是德甲的王者。
岂容一个小小的升班马，在自家的地盘上如此撒野？
拜仁的防守力度瞬间提升了一个等级。
他们的跑动更加积极，逼抢更加凶狠，协防补位更加及时。
尤其是对林默的盯防，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胡梅尔斯几乎是形影不离，身体的对抗、手上的小动作层出不穷。
比达尔和阿隆索，则扩大了他们的扫荡范围，只要林默在中路三十米局域附近接球，立刻就会陷入至少两人的包夹之中。
林默拼尽全力，不惜体力地奔跑、穿插、对抗。
优秀的力量让他能在与胡梅尔斯的肉搏中不落下风，良好的预判能力让他能更多地跑到空档接球。
但是，没有用。
拜仁对比赛节奏的控制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利用他们娴熟的脚下技术和整体传控优势，将皮球牢牢控制在自己脚下。
蒂亚戈、比达尔、阿隆索在中场不断地进行一脚传递，耐心地倒脚，拉扯着莱比锡因为急于扳平而有些脱节的阵型。
莱比锡的球员们象一群被迫进行折返跑的猎物，每一次上抢都好似撞在一堵柔软而坚韧的墙上，被对手轻巧地传导化解。
他们的逼抢看似凶猛，实则效率极低，反而在一次次无谓的奔跑中，飞速地消耗着本就不多的体能。
时间，在拜仁这种近乎“催眠”的传控中，一分一秒地无情流逝。
比赛进行到第83分钟。
莱比锡球员的体能瓶颈彻底爆发。
高强度逼抢了十几分钟，加之之前七十分钟的消耗，他们的双腿如灌了铅，技术动作开始变形，传球失误增多，防守动作也因为急躁和疲劳而变得越来越大。
“嘟！嘟！”
主裁判的哨声频繁响起。
凯塔一次鲁莽的身后铲球，放倒了蒂亚戈，吃到黄牌。
奥尔班因为一次战术犯规，阻挡了拜仁的反击，也领到一张黄牌。
短短三分钟内，莱比锡就连吃两张黄牌，场上的火药味渐浓，局势也越发失控。
林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还在拼命查找机会，但拜仁的防守密不透风，他连一次象样的起脚机会都找不到。
匹配度始终在低水平徘徊。
难道…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就在他心焦如焚之际，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第85分钟，福斯贝里在前场左侧试图反抢持球的拉姆。
或许是体能透支导致判断失误，或许是急于断球发动进攻，福斯贝里在滑铲时，支撑脚没有收住，鞋底亮了出来，狠狠地蹬踏在了拉姆的脚踝上。
“啊！”
拉姆一声痛呼，应声倒地。
“嘟——！！！！”
主裁判的哨音尖锐地响起，他毫不尤豫地冲了过来，右手直接伸向屁股后面的口袋。
一张刺眼的红牌。
被高高举起。
“红牌！福斯贝里出示了红牌！直接罚下！”
解说员惊呼。
“这是一个危险的蹬踏动作！虽然福斯贝里可能并非故意，但动作确实够得上红牌标准！莱比锡雪上加霜！”
福斯贝里双手抱头，脸上写满了懊悔和绝望。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
林默第一个冲上去向裁判解释。
“裁判先生，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累了！你看他的腿…”
林默的情绪非常激动，语速极快。
福斯贝里是他场上最重要的伙伴，是唯一能稳定给他输送弹药的人。
福斯贝里下场，意味着莱比锡不仅少一人作战，前场的组织内核也彻底瘫痪。
他剩下的那一次系统接管机会，想要兑现，难如登天！
但主裁判面无表情，挥手示意他退开，坚持了自己的判罚。
福斯贝里低着头，一连做出几次悔恨的咆哮，然后步履沉重地走向场边。
林默看着他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福斯贝里刚刚走下场地，比赛尚未重新开始的时候。
“又怎么了？维尔纳好象受伤了？”
解说员疑惑道。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过去。
“蒂莫？怎么了？”
他蹲下身，试图搀扶维尔纳。
维尔纳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指了指自己的脚腕。
“不行，林，很疼…可能是旧伤…我坚持不了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放弃。
林默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旧伤？
没有对抗的情况下复发？
偏偏在这个时候？
福斯贝里刚被罚下，你就坚持不了了？
我们他妈的需要进球！
需要你速度去冲击！
你就这样放弃了？
林默内心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维尔纳一眼，那眼神冰冷得让维尔纳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
队医迅速入场，进行检查后，向场边做出了换人的手势。
莱比锡替补席这边，主教练哈森许特尔脸色铁青。
他先是看着福斯贝里被罚下，又看到维尔纳“意外”受伤，整个球队的进攻体系已经彻底崩盘。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对助理教练快速交代了几句。
一分钟后。
林默看到了让他几乎无法理解的一幕。
第四官员举起了换人牌。
39号下，27号上。
被换下的，不仅仅是维尔纳，还有他林默！
这一刻，林默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
比赛还没有结束！
虽然少一人，虽然落后两球，但我们还有时间！
我还有力气！
我还有最后一次创造奇迹的机会！
你作为主教练，不是应该鼓励我们战斗到最后一刻吗？
之前在更衣室里说的那些豪言壮语，难道都是放屁吗？
面对拜仁，面对困难，你就选择这样赤裸裸地放弃？
提前投降？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不解和背叛感的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林！林！”
场边的哈森许特尔大声呼喊着他，示意他快点下场。
队友们也过来，轻轻推搡着他，低声劝说着。
林默猛地甩了一下骼膊，挣脱了队友的手。
他低着头，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向边线。
每一步，都象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每一步，都象是在与他这半个赛季在莱比锡创建起的情感纽带做最痛苦的割裂。
路过哈森许特尔身边时，对方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和肯定。
林默却没有看见一样，低着头径直绕开，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无视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
哈森许特尔的手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最终缓缓放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教练组的其他成员和替补席上的球员纷纷起身，想要与林默击掌。
林默只是机械地、敷衍地与他们碰了碰手，然后径直走到替补席最边缘的角落，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拿起一条白色的毛巾，狠狠地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毛巾下，是他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斗的身体，和一张扭曲而痛苦的脸。
这场比赛，结束了。
他在莱比锡的旅程，似乎也看到了终点。
毛巾的黑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让他能够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开始冷静地、痛苦地复盘和思考。
赛前大巴上的乌鸦，更衣室里那通诡异的电话，哈森许特尔异常的状态，比赛中奥尔班的“隐身”，维尔纳关键时刻的“伤退”，以及最后这个让他无法理解的换人决定…
这一切，像散落的珠子，在他脑海中逐渐被一条线串联起来。
难道…
真的有所谓的“假球”？
还是说，德甲这个江湖，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黑暗？
以他前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以及这一世作为富二代的短暂见识，让他无法完全看透这背后的真相。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这支莱比锡，或者说，他目前所处的这个环境，无法承载他成为goat的终极梦想。
最初的愤怒和不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悲凉的清醒。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尝试换位思考。
他怪奥尔班隐身，可能那就是奥尔班面对拜仁这种级别攻击线的真实水平，只是之前顺风顺水，掩盖了问题。
他怪维尔纳自私怯战，但如果站在维尔纳的角度，一场注定失败的比赛，保护自己不受大伤，为接下来的联赛和未来的职业生涯考虑，似乎也无可厚非。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象他一样，有着必须赢下每一场比赛的偏执和目标。
对很多球员来说，足球只是一份工作，数据和高光表现，才是他们争取更好合同和前途的资本。
他怪哈森许特尔提前放弃，但作为一个需要为整个球队赛季成绩负责的主教练，在少一人、内核被罚下、主力前锋受伤、败局已定的情况下。
换下最有价值的资产（林默）以避免不必要的伤病或疲劳消耗，为后续比赛保留实力，从纯理性的职业教练角度出发，这似乎也是一个“稳妥”甚至“明智”的选择。
哈森许特尔也有他的家庭和职业生涯需要考虑，他需要的是稳定的成绩，而不是一场大概率无法挽回的、热血上头式的悲壮失败。
想通了这些，林默胸中的块垒似乎消解了不少。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追求也各不相同。
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为了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付出一切。
当最初的激情和感激褪去，现实的考量浮出水面，他与莱比锡之间的裂痕，其实早已注定。
从转会风波开始，朗尼克将他视为可增值的优质资产开始，这种裂痕的种子就已经埋下。
今天的这场失利，以及场上场下种种让他失望的表现，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放下心中的包袱，不再被情绪左右，林默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淅。
离开，已经成为必然的选择。
那么，下一站，去哪里？
经纪人斯特鲁特提到的八支对他有意的球队：
拜仁、皇马、尤文、切尔西、巴黎、热刺、国际米兰、马德里竞技。
他开始在脑海中逐一分析：
英超（切尔西、热刺）：首先排除。
劳工证是横亘在他面前的大山，即便通过特殊天才条款等方式解决，也需要时间，且存在不确定性。
他需要稳定的出场时间，不能被租借来租借去。
拜仁：熟悉德甲，语言通，平台顶级，欧冠常客，开起来是最佳选择。
但致命缺点是，这里有正处于巅峰期的莱万多夫斯基。
他去了只能是替补，战术地位和资源都会受到极大限制，不利于成长。
皇马：顶级豪门，商业价值无可匹敌。
但队内巨星云集，竞争压力巨大。
弗洛伦蒂诺看中他，更多是出于商业潜力和收集天才的癖好，短期内难以获得稳定出场时间和内核地位。
巴黎圣日耳曼：金钱不是问题，主力位置可能也有保障。
但法甲的整体竞争水平相对较低，除了欧冠，大部分比赛都是虐菜，缺乏持续的高强度对抗，不利于他技术的磨砺和成长。
国际米兰和马德里竞技：
国米处于复苏期，前途未卜。
马竞在西甲被皇马巴萨压制，联赛争冠难度极大，风格铁血但可能限制他的进攻才华。
这两支球队的平台和稳定性，目前看来，并不比留在莱比锡有质的飞跃。
排除了以上选项，剩下的，就只有尤文图斯了。
“老妇人”…
林默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支意甲霸主的资料。
联赛五连冠，统治力毋庸置疑。
前年欧冠决赛惜败，去年闯入十六强，欧战竞争力稳定。
他们的锋线，拥有终结能力出色的伊瓜因，以及斗志昂扬、战术作用明显的曼朱基奇。
但是，问题也在于此。
伊瓜因状态时有起伏，且一旦被对手重点盯防，球队的进攻容易陷入僵局。
曼朱基奇更多是战术支点和精神领袖，稳定的进球输出并非他的强项。
尤文图斯缺乏的，正是一个在伊瓜因被限制或状态不佳时，能够凭借个人能力改变战局、提供稳定火力输出的第二爆点，一个纯粹的、拥有顶级射术和强大冲击力的中锋。
而这，恰恰是林默最大的价值所在！
他的抢点能力、他的站桩策应、他甚至偶尔拉边策动进攻的能力（参考联赛的三个助攻），都能为尤文的进攻体系提供新的、强大的变量。
意甲注重战术防守，在那里磨砺，对他阅读比赛和提升无球跑动能力大有裨益。
尤文稳定的联赛冠军实力和欧冠竞争力，也符合他迈向更高舞台的须求。
综合来看，尤文图斯，似乎是目前所有选项中，最适合他现状和未来发展的目的地。
毛巾下，林默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而坚定。
安联球场的喧嚣似乎离他很远。
内心的风暴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做出重大决定后的冷静与决然。
莱比锡，感谢你给予我的一切。
但我的路，在前方。
“哔！哔！哔——！”
就在这时，冗长的伤停补时终于结束，主裁判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音。
一个时代结束了。
另一个时代，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