猞猁抬起头,盯着冰屋入口的方向,喉咙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程野没有醒。
那声音持续了几秒,又消失了。
“北风”警剔地盯了一会儿,重新把头枕回程野腿边。
但它的耳朵,始终没有完全放下。
第七天。
程野解开左脚敷料,揭开松脂封层。
边缘结痂,中间凹陷被粉红色的新皮填平了大半。只剩一小块在渗液——透明的组织液,不是脓水。
感染控制住了。
【七天了居然稳住了】
【松脂封层这操作真能用?】
【楼上,原理和蜂蜡封伤口一样,都是隔绝空气】
他扶墙站起来,重心往左脚转移。
疼,象有人用指甲盖按在伤口上。
能走,但不能负重。
程野看了眼堆在角落的物资:
狼獾肉十公斤,熏鱼、火石、骨针、工具,加之狼獾皮,总共二十多斤。
背着这些走五公里?
自己的左脚,别说五公里,背着这个重量走五百米,伤口就得裂开。
得做个雪橇。
冰屋外面在下雪。
不算大,细密的雪粒斜着往下落,风不小。
程野在入口附近找到两根粗细合适的桦树枝,砍成一米半长,当滑轨。
横档用的是狼獾的肋骨。这东西留着准备做鱼钩,现正好派上用场。四根肋骨用鹿筋线绑在两条滑轨之间,间隔均匀。
底部铺一张狼獾皮,毛朝下。
雪地上拖东西,毛皮比光木头滑溜得多。因纽特人的雪橇底部就蒙了一层海豹皮。
程野把物资码在雪橇上,用绳子固定好,在前端系了根牵引绳。
“北风”凑过来闻了闻,歪头看他。
程野把牵引绳在腰上绕了两圈打结:“你在前面探路。”
猞猁象是听懂了,转身往外跑,在雪地里蹚出一道痕迹。
程野拖着雪橇跟上。
滑轨在雪面上嘎吱作响,阻力比预想的小。
二十多斤的东西拖着走,比背着走轻松太多了。
左脚落地还是疼,但可以接受。
雪越下越大。
能见度掉到三十米左右,远处的树林变成灰白色的影子。
程野不敢走太快。
地形被积雪复盖,看不清下面是平地还是坑洼。万一雪橇翻了,物资散落在雪里,收拾起来麻烦。
“北风”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象在确认他跟上没有。
走了一个小时,程野在一棵云杉下停下歇脚。
昨晚咬熏鱼时,嘴里有铁锈味,牙龈出血。
维生素c缺乏不是小事。继续恶化,伤口愈合变慢,免疫力下降,最后是坏血病。
育空冬季能吃的植物不多,但有几种可以找到:
云杉树枝、野玫瑰果、地衣
刚好路边就有云杉树。
他折了几根云杉嫩枝,把针叶捋下来装进口袋。
泡水喝味道很冲,像嚼松香,但因纽特人冬天就靠这个防坏血病。
继续走。
又过了半小时,在一处背风坡找到几株野玫瑰。红色小果子挂在枝头,冻成小冰球。
摘了两把,嚼着走。
酸甜带涩,籽多肉少。
“维生素c含量,是橙子的几十倍”。
【野玫瑰果维c是橙子几十倍?真的假的?】
【真的,还能防冻疮,北欧维京人航海必备!】
【这人知识储备有点恐怖!】
“北风”不吃这些,在雪地里窜来窜去追踪痕迹。精力旺盛,象要把养伤的日子全补回来。
三个半小时。
雪小了,视野重新打开。
猎人小屋出现在坡地上。
小屋和记忆中一样。
木质结构,四面墙完整,屋顶没塌。
门关着,积雪没过门坎。
门推开,尘土和霉味涌出来,让他咳了两声。
程野扫了一圈:
四面墙完整,石头火塘能生火,木床还在。兽皮铺盖发硬了,但比冰屋强一百倍。
他开始收拾。
开窗通风,扫掉蜘蛛网,用桦树皮和苔藓堵门窗缝隙。
物资码放整齐,肉挂墙上铁钩,工具放床边,药品放最干燥的角落。
“北风”等不及,跳上床转了两圈趴下了。
程野看它一眼:“都没弄干净,你倒先躺下了。”
猞猁眯着眼,尾巴扫了两下。
程野懒得理它,蹲到床边。
derek临终前说过:床板下面有防水袋。
他掀开床板。
底下是个浅坑,二十厘米深。
上次他来翻过,找到过麻绳、铁钩、碘酒。
角落里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灰色小袋,塞在床板和墙壁的缝隙里,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袋子上有字。黑色记号笔:
“如果你找到这个,请带给sarah patterson。育空,白马市。”
程野拉开封口,里面三样东西:
一本日记。硬皮封面,a5大小,边角磨损但保存完好。
一沓照片。橡皮筋捆着,十几张。
还有一封信。手写的,信封没贴邮票,写着收件人地址。
jas的遗物。
一个死在这片荒野里的人,留给家人的最后东西。
程野盯着那沓照片看了几秒。
最上面那张是个女人抱着小孩,背景是一栋白色房子,女人在笑。
看到这些照片,直播间静了下来:
【所以之前那个猎人没能走出去?】
【他老婆孩子可能还在等他回家。】
程野没空搭理,把东西收好。
如果能活着走出去,他会把这些送到白马市。
天色暗下来。
程野往火塘里添了几根粗柴。
小屋比冰屋保温,可以烧大火。在冰屋猫了十天,他差点忘了真正的温暖是什么感觉?
火焰窜起来,橙红色的光照亮整间屋子。
但不对劲。
烟没往上走?
灰白色的烟雾从火塘涌出来,在屋里扩散,越来越浓,呛得人直咳嗽。
程野皱眉拨了拨柴火,不是柴的问题,柴很干。
抬头看屋顶。
火塘上方是石头烟道,通向屋顶,顶端开口朝天。正常情况,热空气会带着烟从烟道排出去。
现在烟堵在里面,倒灌回了屋内。
程野立刻压小火,抓一把雪扑灭大部分火焰。
“北风”被呛得打喷嚏,从床上蹿到了门口。
他推开门让冷空气灌进来,站在门口扇了几下。屋里的烟慢慢散去。
烟囱口在三米多高的地方。
四年没人住,鸟巢、落叶、冰雪什么都可能堵在里面。
烟排不出去,就不能生火。
不能生火,小屋和冰窟没区别。
更危险的是一氧化碳。刚才那种情况再继续,晚上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一氧化碳中毒是真的能死人,还是无色无味的!】
【问题是,他那只脚能爬上去吗?】
太阳擦着山脊,还有不到一小时天黑。
今晚零下三十五度。
程野看了看屋顶,木板搭的,覆着厚雪,表面结冰。
左脚刚能走路。
爬上去清烟囱,摔下来砸到伤脚,七天恢复全废。
“北风”蹲在门口,歪头看他。
程野转身,走向屋后树林。
“不行,得想办法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