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目光在周氏微微泛红的俏脸上一顿，心中那点因礼制和宫闱危机而起的烦躁忽地就散了。
他挥挥手：“撤了对席，朕与爱妃同案而食。”
内侍宫女们皆是一惊，偷眼去看周氏。
周氏也是愕然，下意识地便要劝谏“于礼不合”，但撞上朱由检那双带着不容置疑又隐含笑意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微微颔首。
宫人们这才手脚麻利地重新布置。
菜肴并不铺张，味道嘛，也就那样，能吃而已。
朱由检饿极了，吃得颇快，却也不忘时不时给周氏夹一筷子她多看了两眼的菜。
周氏初时拘谨，但在朱由检刻意引导的几句关于宫中琐事的闲话下，也渐渐放松下来。烛火摇曳下，夫妻对坐同食，竟真有了几分民间夫妻的温馨。
膳食时，朱由检要求周氏以信王府潜邸旧人全面掌控后宫，确保安全。
他俯在她耳边低语：“爱妃，六宫事务，终究需你执掌。该杀的杀，该埋的埋，以安全为第一要务。”
历史上，周氏掌控后宫，为崇祯提供了有效的安全保障，这方面的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否则，以崇祯勤政焦虑、多疑刚愎的性格，以及动辄诛杀大臣的行为，他都不知道意外死亡多少次了。
粗略统计，崇祯在位17年，更换19任首辅、内阁大臣50人，诛杀魏忠贤集团，以及诛杀兵部尚书2人，督师/总督7人、巡抚11人，其他高级官员数十人。
如此辉煌的“战绩”，仅次于朱元璋、朱棣两位。
就这样与大臣势同水火的形势下，朱由检竟然“安安稳稳”地坐着17年龙椅，没有“被落水”“被惊吓”“被治疔”等各种各样的离奇死亡，不得不说周氏在稳定后宫上很有一手。
自进宫以来，朱由检始终如履薄冰、严防死守的姿态，周氏自然是知道的。她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臣妾谨遵陛下旨意。”
膳后，朱由检丝毫没有起驾回乾清宫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地赏玩了会儿周氏绣的帕子，又点评了几句窗台那盆兰草养得好。
用完膳，又一番交流下来，朱由检逐渐恢复了精气神，内心有点蠢蠢欲动起来。果然是温饱思淫欲，古人诚不我欺。
朱由检握住周氏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低笑道：“朕今日乏得很，不想走来走去了，今晚就与爱妃同寝。”
周氏虽与皇帝年少结发，感情甚笃，但崇祯以往恪守礼法，鲜少有如此“逾矩”的亲密举动。
“陛下……”她声音细若蚊蚋，脸颊绯红。
这一夜，西六宫烛火熄得比往常都早。
帐幔低垂，烛影摇曳。
朱由检与周氏耳鬓厮磨间，温存缱绻，气息交融。掌心游移，指尖温热，耳语温柔。
自穿越而来，朱由检能全然托付的，唯有周氏与王承恩二人。
既以真心相付，便也不愿再掩饰分毫：“爱妃，朕想再请你帮我办个正事。”
“什么正事……”周氏话音未落，身体已被他抚得身软如绵，化作一声轻吟：“恩……”
朱唇微启，娇喘细细，吐气如兰，不由自主地觉便迎向他怀中。
“自然是大明国祚延绵之正事了。”朱由检眸中情意绵绵。
周氏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她娇羞无限，缓缓闭上眼睛，由得这位少年君主任意施为。
红帐春暖，醉意朦胧。
低吟浅唱间，尽是年少夫妻的缠绵与依恋。
这般亲昵既抚平了朱由检穿越以来的惶惑，也更深的，换得了她毫无保留的信托与柔情。
这一日，朱由检过得极为舒坦，朝臣们则折腾坏了。
李国普在御前会议之后回到自己的值房，立刻就屏退左右，独对满架图籍，面色沉静如水。
皇帝今日的表现，深谙御人之道，先许重利，再定规矩目标，把帝王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堪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表面看似懵懂，实则每一步却都踩在关节上。
那“付青史公论”五个字，尤如一柄无形利剑，悬在了所有与阉党有染之人的头顶，也包括他这位始终“明哲保身”的四辅。
李国普深知，皇帝将他推上“钦命督办”之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但这火，未必不能借来取暖。
“陛下要的是破局，要的是钱粮，要的是无人掣肘的皇权。”李国普指尖轻叩桌面，眸中精光内敛，“我只需做好这把快刀，斩向该斩之处，不偏不倚，便是最大的安全。”
李国普不再尤豫，扬声唤来贴中书吏：“即刻去翰林院，请修撰倪元璐、编修黄道周过来。再去都察院，请河南道御史房可壮、云南道御史张三谟来见。就说本阁有要事相商。”
李国普点的这几人，皆是素有清望、才干出众，却又因不肯依附阉党而郁郁不得志者。
用他们，既能办事，又向皇帝和清流示好，最关键的是——他们与阉党瓜葛最浅，不易被干扰左右。
很快，四人奉命而来，神色间皆带着几分疑惑与谨慎。
李国普也不绕弯，将皇帝欲彻底清厘员缺、惟才是用的旨意简明道出。
最后沉声道：“此乃陛下登基后首件亲自督办之要务，功在社稷，亦关乎诸位前程。”
“明日，我们要形成正三品以上员缺清单，三日内要形成两京十三省所有员缺明细，可能办到？”
倪元璐等人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灼热神采。他们等待这样的机会太久了！
“下官等必竭尽全力，不负皇上信赖，不负阁老委任！”几人齐声应道，压抑着激动。
看着他们领命而去、迅速投入工作的背影，李国普轻轻吁了口气。
火，已经点起来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好火势，既烧掉荆棘，也别烧到自己。
与李国普值房的“热火朝天”相比，另一边的三位辅臣值房，则是一片死寂的压抑。
首辅黄立极端坐案后，面色凝重。
他反复咀嚼着“付青史公论”五字，越想越觉得棘手。
“不知天高地厚！青史岂是那么好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