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叔叔,想吃点什么?”季夏问。
江砚钦温声答:“客随主便。”
季夏在脑中搜索北城的粤菜馆,无果。毕竟她平日根本不会关注粤菜。
她拿出手机,在大众点评和美团上输入“粤菜”,想选一家口碑和环境都不错的店
他却再次开口:“我不挑,选你爱吃的就行。”
今天是为小家伙庆祝,看她吃得开心,比什么都强。
季夏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
看着他眼中清淅的纵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季夏收起手机,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点狡黠又明亮的笑:
“那你别后悔。”
后悔?
看着她半年多来第一次对自己露出这样鲜活灵动的表情,别说只是选个饭店,就是此刻她指着一盆火让他跳,他大概也会毫不尤豫。
“恩。”
半小时后,两人站在一家烟火缭绕、人声鼎沸的“老马烧烤麻辣烫”门口。
塑料桌椅,墙上斑驳的旧菜单,空气里弥漫着辛辣的香气。
“赵叔!”季夏熟门熟路地朝老板招手,语气轻快。
老赵显然也认识季夏,满脸笑容招呼:“还是老样子吗?”
季夏看向江砚钦:“江叔叔,你看看,想吃什么?”
江砚钦并没有看菜单,只道,“跟你一样就好。”
季夏乐呵呵跑去下单,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贴心补充:“他那份,辣度减半。”
江砚钦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解开昂贵大衣的扣子,在她对面从容落座。
等待上菜时,季夏的手机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动。
爸妈、小舅舅、顾羽的疯狂刷屏、学校老师的祝贺……甚至市府办公厅带她的陈凛都发来了正式的祝贺信息。
她忙得头也不抬,指尖在屏幕上飞舞。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一抬头,正好撞上江砚钦沉静的目光。
“江叔叔,消息有点多……没吵到你吧?”
“没有。”他语气平淡。
何止没有吵到。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某种隐秘的占有欲被填满,带来一种近乎熨帖的满足感。
所有人,包括她最爱的小舅舅,以及她爸妈,此刻都只能隔着冰冷的屏幕传递祝福。
唯有他。
唯有他能坐在她对面,分享她成功时眼角眉梢真实的弧度,感受她周身洋溢的、带着热度的喜悦。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语音消息弹出,季夏下意识点开。
一个清爽又带着点紧张的年轻男声立刻流淌出来:“季夏,恭喜你啊!真的太厉害了……”
“那个,学校后街新开了家很棒的桌游店,明天……有空一起去玩吗?当给你庆祝。”
季夏正准备打字回复,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谁啊?”
她抬头,对上江砚钦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一个同学。”她答得自然。
同学。
和她同龄,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喜欢同样的食物,活在同一个鲜亮、嘈杂、无所顾忌的世界里。只有青春和理所当然的快乐。
而他呢?
跟她有代沟,老牛吃嫩草。
江锦悦那些小辈们不敢当他面说,但他们那些小心思,他想知道轻而易举。
他老吗?
他分明正值一个男人权势、精力与魅力的顶峰。
可在这个二十岁的小姑娘面前,那十年的光阴,却是他无法弥补的。
突然就很想动用一些手段,让她身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莺莺燕燕彻底消失。
随即他想到sith教授的提醒:健康的亲密关系需要空间和信任,不能干涉她的社交。
最后指关节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叩击了两下。
江砚钦端起服务员倒的大麦茶喝了一口,将视线从她屏幕上移开。
菜很快上齐。红油滚滚的麻辣烫,滋滋作响的烤串。
小姑娘紧紧盯着他的脸,想捕捉一丝不适。
然而没有。
江砚钦面不改色,吃得甚至比她更快,唯有发红的唇色暴露了辣度。
季夏忍不住问:“你……不觉得辣吗?”
江砚钦抬眸,被辣到湿润的眼睛显得眸光深沉:“还好。”
他语气平淡地补充,“以前在野外,辣椒是用来御寒提神的好东西。这不算什么。”
季夏给他拿了一瓶冰维他奶。忍不住好奇追问:“那你们在野外,还会吃些什么?”
江砚钦接过维他奶,象是回忆,用闲聊般的口吻说:
“压缩饼干是基础。饿极了,也没什么选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盘子里烤得焦香的牛油小串上。
“比如这种肥油,在野外是顶级热量。我试过从野猪皮下直接割生油膏,混着树皮一起嚼,能保命。”
“吱——”季夏手里的烤鸡翅掉进了盘子里。
江砚钦仿佛没看见,继续用平稳语气,指向那盘让她欲罢不能的烤脑花:
“动物的脑髓,也是好东西。不需要烤,敲开天灵盖,趁新鲜吸吮,能补充大量脂肪和微量元素。”
他又看向那盘麻辣田鸡:
“至于这种蛙类,算是改善伙食了。去掉头扒了皮就能生吃,肉质鲜甜,比压缩饼干强得多。”
季夏看着自己面前红油滚滚、曾经让她无比着迷的烧烤,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年轻的江砚钦在泥泞的雨林里,满手血污,嚼着生冷的脂肪,只为了活下去。
相比之下,眼前这盘精心调味、烟火气十足的烧烤,瞬间失去了所有魅力,甚至变得有些矫情和索然无味。
“我吃饱了。”她放下筷子。
看他的眼神似乎深了一些,也亮了一些。
江砚钦看着她,终于停下了“科普”,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
“恩,我也差不多了。”
结帐出门,夜风一吹,季夏看着远处依旧热闹的烧烤摊招牌,第一次感到毫无欲望。
完了。
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正视烧烤和麻辣烫了。
而身旁的男人,则从容地系上了大衣扣子。
刚才的话半真半假,七分真实,三分为了效果而进行的艺术加工。
sith教授说了,适当的自我暴露,能拉近距离。
看来效果不错。
屋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雪,雪花细细密密飘洒,在路灯下象一场安静的梦。
他侧过头,为她拉开副驾的车门,声音低沉地融进雪夜里:
“送你回家?”
季夏望着他,没有尤豫,低头钻进了车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