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是被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声硬生生从睡梦里拽出来的。
国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清晨,她本打算睡到天荒地老,弥补过去几个月透支的精力。
此刻却只能痛苦地把脑袋埋进枕头,摸索着抓过手机,按下了接听。
“顾小羽,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哀怨。
“天大的事!季夏夏!是天大的好事!我要疯了!!”
顾羽的尖叫几乎要冲破听筒,每一个字都洋溢着过载的兴奋。
“你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还刺激!是沉舟科技!沉舟科技总裁办的首席助理李扬!刚才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通知我‘菁英计划’的内推通过了!直接进入最终面试环节!我的天神老爷!李扬啊!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一连串的轰炸让季夏瞬间清醒,她握着手机,愣住了。
她知道江砚钦会办,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电话那头,顾羽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地复盘:
“宝!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你跟你家江大佬……啊不是,是你前男友!是不是你帮我说了什么?”
“他这效率也太恐怖了吧!我这头刚把简历优化完,还没投呢,offer就直接塞我手里了?!”
“我……”季夏张了张嘴,想起昨晚楼道里江砚钦突然问她有没有推荐人选。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顾羽已经在电话那头发出了灵魂深处的拷问,语气充满了即将叛变的挣扎:
“那个,夏夏,我上周还帮你骂他是‘老男人’。他应该没听见吧?”
“你帮我解释一下,我那都是闺蜜义气!其实在我心里,他英俊潇洒、成熟多金、慧眼识珠……”
季夏:“顾小羽,你的节操呢?”
“节操?” 顾羽一脸正气,“在沉舟科技的offer和李特助亲自打电话的排面面前,节操暂时可以战略性放一放!”
电话那头,顾羽的语气变得谄媚而真诚:
“那个,夏宝,好夏夏。你看,你能不能找个机会,帮我跟江大佬。啊不,是江总,美言几句?”
“比如我工作能力超强,为人特别靠谱,是他的头号粉丝什么的……”
季夏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亲手柄唯一战友送对方阵营去了。
季同学对着电话那头咬牙切齿:“顾小羽,你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叛徒!”
挂断顾羽的电话,季夏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拿起手机,飞快地打下一行字,仿佛慢一点自己就会后悔。
【季夏】:江叔叔,顾羽的事,谢谢。
几乎是消息送达的瞬间,江砚钦的手机屏幕就亮了。
他正在开一个晨间跨国视频会议,屏幕上是他刚刚否决掉的价值数亿的合作方案。与会的高管们正摒息凝神,等待老板进一步指示。
然后,他们就看到他们那位以冷静到近乎冷酷着称的老板,目光在接触到手机屏幕时,周身凛冽的气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消雪融。
他好象还勾了下唇角。
笑了?!
江砚钦抬手,示意会议暂停。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下:
【跟江叔叔还用说谢?想谢的话,不如请我……】
打到这里,他的指尖猛地顿住。
请我什么?
无数个被理智囚禁的渴望,在这一刻汹涌地冲撞着牢笼。
那段简短的文本框,瞬间被这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念头淹没。
不行。
他几乎能想像出她看到任何一句逾矩回复后,会跟他拉开的安全距离。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删掉。最终只回了两个疏离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心脏发紧的字:
【不用。】
他觉得太生硬,怕她以为他在不高兴,又立刻补了一句,堪称欲盖弥彰的典范:
【她本身足够优秀。】
确保每一个字都站在了普通朋友和有分寸长辈的立场上。
回完信息,他重新看向屏幕上一脸错愕的下属,表情已恢复一贯的沉静。
“刚才说到哪了?继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片荒芜了数月的冻土,因为她一句简单的“谢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透进了一丝暖光。
一周后,季同学的人生也迎来了新阶段的朝阳。
北城大学与北城市政府有个合作,可以安排五位同学去市府实习。而综合一处,作为直接服务市领导的中枢机构,以往并没有实习机会,今年竟也破天荒的分到了一个名额。
这个名额,落到了季夏头上。
她各项表现在北城大学确实突出,但她自己也清楚。连综合一处突然出现的实习名额都是小舅舅动用了人脉。
报到第一天,她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那栋庄严肃穆的市政大楼。
综合一处的办公室宽敞而安静,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淡淡茶香的味道。
深红色的地毯吞噬了脚步声,只有键盘敲击、文档翻阅和偶尔压低的通话声,构成了一种高效而内敛的节奏。
带她的老师三十出头,姓陈,居然是一位副处。季夏心里咋舌,这副处带实习生的规格,属实有点高了。
看来小舅舅这回是下了血本,生怕她没人管似的。
她不知道的是,几天前,小舅舅还跟陈处打过一通私密电话,语气是朋友间的请托。
宗旨只有一条:帮他看着点小姑娘,该骂就骂,多教她点真东西,别让她走弯路。
“小季,欢迎。”陈凛语气平和,但眼神锐利。“我们这里无小事,一句话出去,都可能影响全市工作。”
“对你的内核要求就是四个字:准确、守密。 这里是底线,绝不能出错。”
他一边说,一边将她领到一个靠窗的工位。
“你的主要工作是协助处理基础文书和会务。记住十二个字:多看、多听、多学、慎言、勤思、实干。”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在这里看到、听到的,走出这间办公室就忘掉。”
“好的,陈处,我记住了。”季夏点头。
她明白,这不仅是工作要求,更是一种生存哲学。
她正站在一条被誉为快车道的起点上,这条路的标准路径便是:
市直机关墩苗,基层一线锻炼,重回内核岗位。
窗外,是北城冬日高远的蓝天。
小姑娘心中突然就燃起了雄心壮志。
然而,北城的冬天从来不会对新人客气。
过于积极投入的高强度工作,加之一场突如其来的断崖式降温,季夏本就透支的小身板终于发出了警报。
她本没太在意,只当是累的。
直到半夜,她在市府附近租住的公寓里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寒意搅醒。喉咙象是被砂纸磨过,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她挣扎着爬起来想找药,眼前却一阵发黑,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咚”地一声掉在地毯上。
屏幕亮起,显示正在调用——【江叔叔】。
她完全没察觉。
……
酒店。江砚钦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正准备起身,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夏夏】。
他的心脏象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这么晚了?
他立刻接起,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放柔:“夏夏?”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然后,渐渐传来沉重且极不正常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象是破旧的风箱,艰难地拉扯着他的神经。
“季夏?”他的声音陡然绷紧。
依旧没有回答。
只有那沉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几声模糊难受的呓语,听不真切,却象滚烫的烙铁烫在他心上。
她生病了。
几乎是在一秒之内,江砚钦就做出了反应。他迅速拿起另一部工作手机拨了出去,一边交代一边大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