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钦回到悦榕苑顶层公寓。
刘姨迎上来,看到他一身酒气和比夜色还沉的脸色,把关心的话咽了回去,只小声说:“先生,您回来了。给您煮点醒酒汤?”
“不用。”他声音沙哑,径直走向楼梯。
脚步在楼梯口停顿了两秒。左边,是通往他主卧的路。右边,是通往季夏房间的。
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
他推开那间客房的门,没有开灯,只有城市的霓虹通过落地窗,为房间蒙上一层幽蓝色的光晕。
一切,都和她离开那天一模一样。
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未有人睡过。空气里,连她最后那点淡淡的甜香都消散了。
他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
里面被小姑娘摆放的整整齐齐,是他给她的一切:
那条他为她拍下的手炼,丝绒盒子原封不动。
他出差时给她买的项炼,以及那两套首饰和那条脚链。
还有那枚他亲手做的,不值钱的三叶草书签。
一张银行卡,里面躺着他给她的零用钱,生日、情人节的转帐,原封不动。
她一分钱都没花他的。
她送他的那对袖扣,他宝贝似的收着。他给她买的睡衣,还挂在主卧的衣柜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这场恋爱,到头来,在经济上,竟然是他占了便宜?
“呵……” 他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极轻的自嘲。
他在床边坐下,那个她曾经睡过的位置。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光映着他疲惫英俊的脸。
他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夏夏】。
他上一条消息是三天前:【北城降温了,记得加衣服。】
她隔了六个小时才回:【谢谢江叔叔。】
再往上翻,全是这样的模式:
他问:【在干嘛?】
她回:【在图书馆。】
他发一张深城下雨的照片:【这边下雨了。】
隔天,她回:【嗯。】
礼貌、周全,带着对长辈的感激,和对待普通朋友一样的无可指摘的敷衍。
四个月了。
他原以为这只是小家伙闹的一场比较大的脾气。他给她时间,给她空间,像纵容一只炸毛的猫,等她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把她哄回来。
可现实是,她没有一丝一毫回头的迹象,反而在他的世界里越走越远,活得风生水起。
他的等待,反倒成了她彻底逃离的助力。
她真的是,狠心又绝情。
一种焦躁的情绪在江砚钦胸腔里冲撞。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几乎是本能,对于他这个掌控着顶尖科技的男人来说,想知道她真实的动态,易如反掌。
他需要看到一个鲜活的不是只会回复“谢谢”和“恩”的她。
他轻易地黑进她的手机。原本只是想看看她最近的照片,想知道没有他的生活,她到底过得有多好。
心底还有隐约的期待。她有没有如他一样,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其实是想他的。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大多是天空、书本、笔记,还有和朋友的合影。北城的秋景在她镜头下有一种高远的宁静,照片里她笑得依旧明媚,眉眼舒展,是真正放松的样子。
他一张张划过,心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受控制的下沉。
她不要他了,没有一丝留恋。
直到一个命名为 【季夏的21岁生日礼物·江砚钦】 的视频文档,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生日礼物?他?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撞上喉头。他给她买过那么多昂贵的礼物,她都弃如敝履。
而她唯一肯认下的,并郑重命名的“礼物”,竟然是他自己。
江砚钦指尖顿住,然后点了下去。
屏幕亮起。
画面有些晃动,是对准了他的脸。青海的星空作为背景,璀灿得如同梦境。视频里的他,闭着眼,沉睡的侧颜在星辉下显得异常柔和。
然后,他听到了。
那个他日思夜想,在现实里却只肯对他冷冰冰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流淌出来,带着拍摄时压抑的软糯兴奋,每一个字都象裹着蜜糖:
“好啦,江砚钦。”。”
“此刻的你,归季夏所有……”
女孩的声音在这里有一个俏皮的充满爱意的停顿,然后,她用甜蜜郑重的语气宣誓所有权,吐出最后四个字:
“……永不赎回。”
视频结束。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江砚钦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有屏幕上微弱的光在他脸上明灭。
许久,他抬起手,指腹缓慢用力地擦过屏幕上她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能触摸到那个夜晚的星光和她灼热的爱意。
所有的迷茫、焦躁和等待的耐心,在那一刻被焚烧殆尽。
那双深邃的眼底,象是被投入了两颗黑色的火种,在黑夜里燃烧起来。
他低下头,对着那早已结束的视频,用低沉危险的声音宣告:
“季夏。”
“你给过我,就别想再收回去。”
是她自己说,他是她的所有物。
那他找上门,不过分吧?
同一片夜空下,北城季家,却是温暖而喧闹的。
电视里正播放着晚间财经新闻。
“本台最新消息,沉舟科技今日正式宣布,完成对瑞士顶尖精密制造集团fisher的全资收购。这是沉舟科技在欧洲市场落下的又一枚关键棋子,标志着其在全球产业链的布局再进一步……”
新闻画面里,出现了江砚钦的身影。
是在一个签约仪式的现场,他穿着挺括的深色西装,坐在长桌一侧,正从容地签署文档。
镜头推近,给了他一个特写,侧脸线条冷峻,下颌紧绷,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那股通过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掌控一切的气场,丝毫未减。
“啧啧,砚钦这孩子,真是了不得。”
季向东端着茶杯,忍不住对着电视感慨了一句。
“这才多久,生意都做到欧洲腹地去了。魄力、眼光、手段,真是没得挑。”
他说着,象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正低头吃水果的季夏。
“说起来,咱们夏夏在深城那一年,多亏了砚钦照顾。我看着,你比以前是稳重成熟了不少,看来跟优秀的人在一起,潜移默化里就是能学到东西。”
他乐呵呵地总结:“哎,回头得再谢谢你江叔叔!”
电视屏幕上,签约完成的江砚钦正好抬起眼,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镜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依旧,仿佛能穿透屏幕,与千里之外的某道视线隔空交汇。
季夏握着水果叉的手微微一顿。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片刻后,小姑娘抬起头,对她爸爸露出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声音轻快地应和道:
“是啊,江叔叔,确实…教了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