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新的手腕，传来一股钢铁般的触感。
他试图挣脱。
那只手却纹丝不动，如同焊死在他骨头上的铁钳。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张年轻却平静的脸。
是那个实习生。
“先生，这个接口，是坏的。”
江辰重复了一遍，不带任何情绪。
赵立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探向腰间。
那里，什么都没有。
在他身后，一个同样穿着蓝色工装的寸头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站定。
高健。
他像一堵墙，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没有警报。
整个主控室依旧在为攀升的数据曲线而紧张忙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无声对峙。
江辰早已通过林岚，协调了安保部门。
这一小片区域的信号，被临时物理屏蔽。
这是一场外科手术式的，无声的抓捕。
赵立新眼中的惊骇，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他迅速冷静下来，甚至，嘴角还扯出了一丝奇异的，混合着赞许与自嘲的弧度。
他看着江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语。
“你比我想象的，成长得更快。”
话音刚落，几个穿着便服，但气质异常冷峻的男人，从不同的方向悄然合围。
国安。
赵立新主动举起了双手，放弃了任何抵抗。
他被两名国安人员一左一右架住，动作迅速而专业。
在与江辰擦肩而过的瞬间，赵立新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发出声音。
但江辰读懂了那两个字的口型。
谢了。
人被带走，角落里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高健凑了过来，压低了嗓子。
“头儿，结束了？”
江辰看着赵立新消失的方向，那句无声的“谢了”，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这不是胜利。
这更像是，他完美地扮演了敌人剧本里的一个角色。
“不。”
“刚开始。”
……
半小时后，一间临时的审讯室。
安全主管李振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技术分析报告，推到江辰面前。
“u盘里，是双向木马程序。”
李振的脸上，带着后怕的凝重。
“它不仅能在零点三秒内，复制走数据库的核心索引。更可怕的是，它会在复制完成后，向euv光源的冷却系统，植入一个无法被常规手段检测到的物理损坏指令。”
“一旦得手，整个龙芯院，至少倒退十年。”
李振看着江辰，郑重地站起身。
“江辰同志，我代表专案组，代表龙芯院，谢谢你。”
“你又一次，为国家项目立下了大功。”
“还有这个赵立新，我们查了。他不是肖擎天的人，或者说，不完全是。”周处长的表情很凝重，“他的背景，比我们想象的任何一个商业间谍都要深，已经有人要求释放他。具体情况还要做进一步调查，你们要注意安全！”
走廊里，陈望道院士靠着墙，等了很久。
这位一生刚强的“龙国芯”守护者，此刻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庆幸。
他看到江辰出来，快步迎了上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有敬佩，有感激，更有对自己识人不明的后怕。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江辰的肩膀上。
“小江。”
老人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话。
“以后，我的实验室，你随时可以来。不是作为导演，是作为朋友。”
……
一周后。
龙芯院，临时工作室。
纪录片第一季《铸芯》，正式杀青。
林岚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将文件放在桌上。
“江导，片子送审通过了！而且是最高级别的批复！”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语调，念出了文件末尾那句手写的批语。
“国之重器，当有此魂！”
高健正在保养摄影机，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停，咧开嘴笑了。
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
从航天基地的《问天》，到龙芯院的《铸芯》。
他们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个时代最滚烫的灵魂。
江辰也难得地放松下来。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京城西郊的阳光正好。
就在这时。
林岚的私人手机，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是她设置的财经新闻特别关注推送。
她下意识地点开屏幕。
只看了一眼。
林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江导……”
江辰转过头，看到了她煞白的脸。
他接过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用最大号字体加粗的，推送新闻标题。
《华芯科技召开全球发布会，宣布率先攻克2n芯片制程，已申请三百余项核心专利！》
标题下面，是肖擎天意气风发的照片。
他站在巨大的发布会背景板前，手里举着一枚小小的芯片，对着全世界的镜头，笑得温文尔雅。
高健也凑了过来，看清了新闻内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不可能！”
龙芯院的euv光源项目，才刚刚走通技术路径，离真正的流片，至少还有半年！
肖擎天从哪变出来的2n芯片？
工作室里的空气，瞬间从沸点降至冰点。
林岚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一条又一条的新闻推送，如同雪片般涌入。
《龙芯院研发迟缓，百亿投入恐打水漂？》
《专家评论：重复造轮子，是对国家资源的巨大浪费！》
《华芯科技弯道超车，民营企业的胜利！》
舆论，在瞬间反转。
昨天，他们还是为国铸芯的英雄。
今天，他们就成了浪费国家资源的罪人。
那句“国之重器，当有此魂”的最高批语，此刻看来，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林岚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想到了那部刚刚杀青的，倾注了所有人血与泪的纪录片。
一部为胜利者谱写的赞歌，如果胜利者不存在了，那它是什么？
是笑话。
是挽歌。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动屏幕。
一条最新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评论文章，弹了出来。
标题刺眼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