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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灶火熄了没人说(1 / 1)

晨光漫过窗棂时,沈星河的呼吸轻得像落在纸页上的蝶。

林夏把凉毛巾覆在他额角,指尖触到的温度烫得她手抖——这热度不似寻常风寒,倒像他二十年来攒在骨血里的火,终于烧到了最后一截芯子。

"我去喊陈大夫。"她转身要走,却被沈星河拽住袖口。

他的手指细得像根芦苇,力气却奇异地稳:"不用。"喉间滚出低笑,"当年洪水冲垮堤坝,我在泥里跪了三天三夜,陈大夫说我命硬得像块砖。"他偏头看窗外,晨雾正从青瓦上散成丝,"现在么砖该碎了,总不能让泥接着垫。"

沈建国拎着药罐撞开院门,瓷罐磕在门槛上,褐色药汁溅了满地。

他踉跄着扑到床前,老茧蹭过儿子发烫的手背:"胡说!

昨儿还说要教小丫头写'安'字"话音哽在喉间,像被谁掐住了脖子。

沈星河望着父亲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

他举着"七月廿三有大洪"的纸条往居委会跑,浑身湿透地撞开家门时,父亲正蹲在灶前抽旱烟,火星子在烟锅里明明灭灭。"疯了?"老人骂着,却起身把他按在灶前,用粗布巾擦头发,"明儿我陪你去说。"

"爸。"他轻声唤,"去把小丫头喊来。"

沈建国抹了把脸,转身时撞翻了竹椅。

林夏追出去,见老人站在巷口,扯着嗓子喊:"妞妞!

沈叔叔等你写'安'字呢!"声音破了调,像片被风揉皱的纸。

小丫头攥着半截粉笔跑进来,羊角辫上沾着草籽。

她爬到床沿,鼻尖几乎碰到沈星河的脸:"沈叔叔,你说话要算数!"

沈星河抬手,指节抵着她的手背。

粉笔在纸上拖出歪歪扭扭的横,像道被风揉弯的虹。"安"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宝盖头是屋檐,下面是女。

有屋,有家人,就是安。"

小丫头歪着脑袋看字,忽然把粉笔塞进他手心:"叔叔写。"

他握笔的手发颤,笔画却意外地稳。"安"字落在纸页上,墨色未干,倒像颗落进心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二十年前洪水退去时,他蹲在泥里写的第一张告示是"安置点往南三百米";十年前母亲化疗时,他在病房墙上贴的第一张便利贴是"安心吃饭";昨夜割下的棉袄角,此刻正从他怀里露出半截,沾着泥,却暖得像块旧太阳。

林夏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在开学典礼上预言洪水时,也是这样的眼神——不是救世主的灼热,而是看着种子破土的温柔。

原来最狠的改变,从来不是翻江倒海,是让"安"字刻进每个屋檐下的烟火里。

午后,张婶端着蒸南瓜进来,王婆攥着把野菊花。"昨儿捡着件灰布棉袄,"张婶把南瓜搁在床头柜上,"我给拆了,垫在灶膛底下——您看,今儿灶火特别旺。"王婆把花插进破瓷杯:"裹花根的布我留着,等开春撒种子,准保发得齐。"

沈星河望着她们,忽然笑了:"当年我倒腾球星卡,你们说'这娃精得很';后来搞游戏厅,你们说'别误了学业';再后来囤房子、投阿里"他咳嗽起来,林夏忙扶他顺气,"现在才明白,你们骂归骂,灶上总留着热饭,檐下总晒着干菜"他握住林夏的手,"原来最好的闭环,是活成别人的日常。"

暮色漫进窗时,沈星河的呼吸渐缓。

他望着窗台上的荠菜苗,嫩得能掐出水来——和二十年前洪水退去时,第一株冒头的草一模一样。

那时他蹲在泥里,看草叶上沾着泥点,却倔强地朝着太阳。

后来这草长遍了堤坝,长上了瓦檐,长到每个被他救过的人心里。

"看。"他轻声说,"它在长。"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暮色里,荠菜苗的影子爬上墙,像片绿色的云。

风从巷口吹来,带着灶膛的暖,带着晒谷的香,带着孩子们的笑——那是他用二十载光阴,给这方天地织就的烟火。

檐铃忽然轻响,丁零当啷,像谁应了句"知道了"。

沈星河的手慢慢松开。

掌心里,是那个没捡的布扣,还有半张写着"安"字的纸。

纸角沾着泥,却被攥得很牢。

夜更深时,巷里的灶火次第亮起。

张婶的灶膛里,垫着棉袄的布;王婆的花根下,裹着棉袄的布;小丫头的铅笔盒里,压着半张写着"安"的纸。

风掠过屋檐,把这些细碎的温暖卷进夜色,像撒进河心的星子,终将漫成整片银河。

而窗台上的荠菜苗,正顶着夜露,往更亮的地方,一寸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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