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乡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挪开了，林娟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对下乡是恐慌的，无助的，可又不愿意弟弟替代自己去下乡受苦。
回家路上林娟再度保证道：“妈，我会好好工作的，工资拿了都交给妈你，我们在家节省一些，到时每月再给弟弟寄去一些。”
许慧芬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道：“妈知道，妈在家里也会接些小活，你只管安心上班，其他事情不用操心了。”
家里肯定要闹上一场，接下来几年日子也会过得艰辛一些。
可相比两个儿女都下乡去，她宁可是如今的局面。
趁周一上班前，许慧芬还要跟女儿多讲讲厂里的事，帮助女儿尽快适应纺织厂里的工作和同事。
办好一切手续，林娟还要回去上完最后一天的课了。
许慧芬心里虽做好了闹开的准备，可能晚一时是一时，不想这时候回家面对大院里邻居的询问。
想了想，她去供销店里掏钱买了包点心，乘车往孩子舅舅家去了。
许慧芬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不过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她是家中的小妹。
虽说随着各自成家，兄弟姐妹间的关系很难像小时候那般亲密了。
但许家这四个兄妹间的关系并不是太差，有什么大事，许家两位哥哥都会出手帮上一把。
现在自己工作交接出去了，许慧芬想跟哥嫂说一声。
许大哥许有田不在城里，许家的根是在郊县农村里的，是许二哥许有粮从农村走出来后，又将家中妹妹拉拨了出来。
许二哥许有粮脑子活络，还没成年就敢跑城里给人做工。
解放前找到机会进厂子做工，解放后顺利留在厂里当了工人。
许有粮那时眼光也不差，进的是机械厂。
如今那可是几千人的大厂，比起程家夫妻所在的食品厂和纺织厂，效益都来得好。
许有粮如今都是机械厂里的六级钳工了，他不服老，还一门心思想要考个更高的等级。
不过这时间过去二哥肯定不在家，而是在厂里上班。
许慧芬熟门熟路地去了机械厂的家属区，这里同样是一片胡同，不过位置比程家那边好。
刚进了一座大杂院，二嫂马燕正端着一盆水往外面倒，就看到四妹许慧芬抬脚跨进门坎。
马燕喜道：“我就说大早上咋听到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唤个不停呢，原来是四妹来了，快快进屋坐，嫂子给你倒糖水。”
马燕的脸色比许慧芬红润些，身材也要圆润一些。
许二哥是六级钳工，许二哥和许二嫂又只生了一儿一女。
儿子儿媳都有工作，女儿也早早出嫁，所以家中负担比许慧芬轻多了。
因而对男人会不时帮扶下家里最小的妹妹这一点，马燕并不会不高兴。
她是性情爽朗的人，和马家的兄妹相处得都不错。
马燕将盆里的水倒了就拉着四妹往自家走，几个坐着晒太阳闲聊的大妈们也认识许家的这个妹妹，纷纷出声打招呼。
还有人好奇这都不是周日，也不是年节时候，许慧芬咋往哥嫂家中跑了？
马燕心里也犯嘀咕，不过得先让人歇一歇再说话不迟。
马燕热情地招待四妹，倒了一碗红糖水出来。
许慧芬忙拉嫂子坐下：“二嫂你别忙了，我过来就是找二哥二嫂说说话。”
马燕拍拍衣裳上的灰尘，爽快道：“行，二嫂就陪你坐下说说话，可是有什么难事了？妹夫老程那边没犯糊涂吧？你家娟子小伟的工作可有眉目？”
对四妹家的情况，做二嫂的都很清楚。
她男人在家里闲时也没少嘀咕上几句，可如今这工作是真的不好找。
男人在的机械厂偶尔也会招几个工人，可那基本都是内定的。
就算会对外招，肯定也是优先厂职工子弟，所以这事真的不好办。
她家是暂时没有孩子要下乡的烦恼，可是孙子眼见着也一天天大了，到时就该轮到她家头痛了。
许慧芬喝了口糖水甜甜嘴，道：“二嫂，我今早刚让娟子接我的班了，下周一娟子就正式上班了，以后我有的是时间，说不得会多多来打扰二嫂你了。”
马燕意外又不意外，就是他们机械厂这片家属区，也有不少家长是这样的做法。
马燕问道：“那小伟呢？还有程家那边没闹吗？”
许慧芬叹了口气道：“我这当妈的也是左右为难，两个孩子总要做出一个选择，是小伟主动提出下乡的，我担心中间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没跟老程商量，先将娟子留下来，小伟那边看看这最后的时间有没有什么机会。”
实在不行，那就用娟子说的办法了，等娟子嫁了人后，将工作空出来留给小伟，许慧芬将这话也跟嫂子说了。
马燕拍拍四妹的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马燕知道四妹这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但凡还有其他办法可想，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马燕道：“那我也让你二哥在他厂里好好寻摸一个，既然现在接班了，那就不用着急了，慢慢找才能擦亮眼睛找个好的。”
他们大院里也有这样的情况，现在下乡前匆忙找的对象哪有好的，还有给大姑娘介绍二婚带娃的，要不就是歪瓜裂枣的。
许慧芬也不推托：“那就拜托二哥二嫂了，我们纺织厂里女工多，这方面远不如二哥二嫂认识的人多。”
马燕爽快笑出声，可不是么，机械厂的工人放眼望去，都找不着几个女的。
聊自家的孩子，聊两个继子继女，姑嫂俩说起来便没完。
马燕留许慧芬在家吃饭，许慧芬也没推辞，知道中午二哥会回来吃午饭，留下正好见见二哥。
午饭是许慧芬帮着二嫂一起做的，中午时，胡同里便有放学孩子的吵闹欢笑声，夹杂着下班的工人骑自行车回来的车铃丁铃声。
人还没进门，许慧芬就听到她二哥的大嗓门。
也许在机械厂车间里待的时间久了，都会有这样的毛病。
“媳妇，听大妈们说四妹来了？有留四妹吃午饭没有？”
马燕出来嗔了男人一眼：“咋会不留？四妹就等你中午回来说会儿话呢。”
停好自行车，许有粮大步就朝屋里走来，看到四妹，许有粮就说瘦了，许慧芬不由笑了。
就因为城里有二哥二嫂在，她才会有底气跟老程闹的。
因为她知道，除了儿女，二哥二嫂也会站在她一边支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