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在耳边窃窃私语，要他杀了精灵。恶魔无疑是热爱杀人的，给了迪恩很多具体建议，比如把肠子扯出来但不要太用力，免得受害者在这个过程中昏倒，如此才能拿她的肠子勒死她本人。
一旦迪恩不理会，恶魔就在他脑中放出各种跟瑞秋有关的画面。而不管是投河淹死，还是小刀撬指甲，都有赵雯的份。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恶魔的低语是一方面，邓肯的防备更伤自尊。赵雯也在看他，目光中有警剔，但更多的是探究。好象他头上长出了山羊角，得好好研究个清楚明白。
其他人是搞不懂他们三个在干吗，戴娜抱怨过好几次，邓肯才没再一步三回头。这里离地面很近了，隐隐约约能听见上面人聊天的声音。
“你们把我捆起来吧。”迪恩受够了被当成贼防备，自暴自弃了。
邓肯马上就要照办，被赵雯拦住。精灵出其不意贴近了迪恩，差不多快要鼻尖碰鼻尖了，迪恩能看清那褐色眼瞳下的所有细节。
“瑞秋没死，你知道的。我们是朋友，朋友要信任彼此。”精灵一字一顿，每说出一个单词，迪恩就感觉心脏跟着跳一下。
“莫德尔的胡须啊，你这样干跟恶魔有什么区别？”邓肯看得大摇其头。
“不，我只是做了暗示，解开他的心结。”
对精灵的解释矮人根本懒得听，转身去添加往上爬的同族。
矮人和精灵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就象在讨论要不要处置一头受惊的牲口。他本该生气才对，然而迪恩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心如止水。
瑞秋没事，这就够了。迪恩仰头遥望上方的井口，哪怕只看见了一颗星星和一点点月光，他都忍不住想要感叹世界多么美好。
精灵询问他感觉如何？迪恩给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至于为什么精灵皱眉头，迪恩就搞不懂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迪恩小声问道，赵雯理都没理，转身顺着梯子往上爬。
城外连片的篝火让守军异常紧张，留守城墙的人不比白天少多少。但邓肯信心十足，说“矮人有办法”。
爬上来的地方是条黑漆漆的小巷，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邓肯观察完带同族又要钻回下水道，下去前他建议赵雯和迪恩留在这儿等。矮人的“建议”让迪恩很不舒服，没想到赵雯一口答应下来，象是巴不得赶紧甩掉矮人。
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邓肯踩着梯子“噔噔噔”下去了。
等下水道里彻底没了声响，精灵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撮黑色的毛发，见迪恩在看，赵雯解释说：“眼睫毛。”
佣兵点点头，忍住没问是谁的眼睫毛。
接下来赵雯拿出一截绳子捆住手腕，把另一端递给迪恩。这次迪恩不理解了，“我在押送犯人”这种把戏早烂了大街，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这是干什么？”毕竟生死攸关，必须问个明白。
带着最不耐烦的口气，精灵解释了何谓隐形术，以及隐形之后看不见彼此，只能捆在一起防止走散。
迪恩听得似懂非懂，之后发生的事的确像精灵所说。他不仅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己。
巫术之流平日里不过当成鬼故事听听，如今真成了被施法的对象，迪恩觉得比下水道里被蟒蛇缠身还恶心。
看不见手脚的感觉很糟，随之而来的眩晕让他刚抬腿就摔倒了，手上载来的重量表明赵雯也受了连累。
“……对不起，小姐。”佣兵赶紧道歉。
“没什么。”赵雯的声音听起来才不象“没什么”，但精灵小姐确实忍了这一回。
在以更加笨拙的姿态起身后，他逐渐摸索出了行走的办法——即是不要再去看已经不见了的东西。真可惜没有更多的时间来适应，赵雯催促——“法术不会永远有效”。
内城属于体面人，迪恩压根没来过，全程任由赵雯牵着走。不管在地上地下，他都有种当废物的感觉。不过佣兵的注意力也没在这儿，有更有意思的事值得关注。比如径直走过巡逻的守卫，还能获得目不斜视的待遇。
赵雯应该来过很多次了，要么是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迪恩没跟着走过一次回头路，面对岔道精灵也没尤豫，象是行走在自家后院。两人走了很长的路，远离了城墙和城外的喧嚣。最终精灵带他来到了一座房子前，这是座砖石结构的三层小楼，有时髦的玻璃窗和涂成绿色的木门。
但这里肯定很特别，特别到赵雯竟然念起了咒语，听着就头疼。
然而正是因为施了法，才导致赵雯在修道院被抓……算上隐身术，这是今晚第二回，迪恩怎么就给忘了！
“小姐……”他紧张起来，唯恐波恩的大法师从地底下冒出个脑袋。
赵雯没理会他，迪恩不得不动手拽绳子，赵雯的反应相当之大，竟然发出惨叫。楼上的玻璃窗显出了一个晃动的人影，迪恩凭手感捂住了赵雯的嘴。
隐身术对吧？那我们不动别人就看不见。他硬起头皮站在大门前，身前身后都没有遮拦，现在还是满月。
窗户后面的影子消失了，赵雯的法术确实不是障眼法。可他的机敏并未获得夸奖，精灵小姐咬着牙齿在他耳边说道：“……你不知道不要干预巫师施法吗？”
“之前在修道院那些法师怎么抓到你的，不就因为这种事？”迪恩同样压低了声音回嘴，他不喜欢看不见彼此的谈话方式，象在和空气说话。
“所以我才挑了这个时候来，没人在意。”赵雯的语气缓和了些。
“那天晚上不也是半夜……”迪恩觉得赵雯成了傻瓜。
这次换成他被精灵捂嘴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房子里响起的脚步声。
门开了，走出的是那天在修道院的老熟人，一张谢顶的长脸迪恩怎么可能忘得了。在监狱，这位先生也曾跟他打过招呼。
法师先生带着手下骑马走了，迪恩和赵雯趁门开的刹那溜了进去。
精灵拉他直奔一楼大厅的楼梯角，那里往往是地窖的位置。挡路的门一推便开，看见了朝下的楼梯，他懂了，又是监狱。
把本来就睡着的看守再勒昏迷没什么难度，难的是从十几把钥匙中找到正确的那把。在开门的过程中隐形法术也刚好失效，他问赵雯，既然法师有自己的监狱为什么还要把你关到别处？
精灵没理他，专心致志看着牢门，弄得迪恩怀疑赵雯有看穿木门的本事。他运气不错，只试了七把钥匙便打开了门。
“伍德先生？”听到响动从床上爬起的犯人比迪恩更吃惊。
“莉莉小姐？”他从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以前的顾客重逢。
朴实无华的修女袍不见了，莉莉穿着时髦的紫色连衣裙，下摆长得拖地，绝非普通女人为了方便干活儿穿的露脚踝的短裙。一头柔顺的金发和白里透红的脸蛋，怎么看都不象是受过虐待。迪恩看到了桌上摆着打开的书和酒瓶，这些法师甚至提供了娱乐！
相比赵雯的遭遇，对莉莉无疑是照顾有加了。
所以“莉莉”这个名字真不是瞎编。迪恩奇怪的是赵雯知道莉莉的全名，话说回来，她也知道我的名字……
“迪恩？”
“啊，对不起。”
迪恩赶紧走上前，看样子精灵又要施展巫术了，他提前咽了一口口水。
淡紫色的光芒从赵雯胸口闪现而出，变得越来越亮，亮到迪恩无法直视，然后光芒又突兀地消失了。
从赵雯瞪大的眼睛看，这应该不是一次成功的施法。
“急着走吗？小美人儿。”被迪恩勒昏过去的狱卒站在牢门外，饶有兴趣地朝里看。
当着三人的面，狱卒的身体起了变化。一张脸逐渐拉长，在伸展的过程中长出了额外的眼睛和嘴巴，直到八只眼睛和四张嘴都拱出来为止。
修道院的恶魔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