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被推醒谁会高兴，可迪恩发不了脾气，眼刚睁开就看见脚前站着两个大兵，横眉冷对面色不善。推他的是马圈小弟，狗仗人势的嘴脸让迪恩后悔给过小费。这倒不是趁人睡着搞的突袭式逮捕，佩剑好好地摆在身旁，那些人只是要他“动作快点”。
“怎么了？”迪恩边穿外套边问，看来人的盔甲服色，是城里的警卫队。
“跟着走你就知道了。”带头的守卫说完出了马圈。
没付钱？不可能啊，迪恩亲眼见赵雯把一打银币拍在吧台上，被老板笑嘻嘻收下了。
举报女巫？只凭一张脸？在开满妓院的波恩？更不可能。在见到赵雯前，他也只能胡乱猜测了。
守卫带他来到旅馆一楼餐厅，赵雯已经在那儿了。他的雇主手抱没来得及穿的斗篷，行李堆在脚下，一对尖耳朵竖得老高，迪恩这才发现精灵的耳朵是会动的。有个穿胸甲戴软帽的男人在和赵雯说话，看年纪应该是队长之类的。老板和女招待也被喊出来，老板两手交叠，低头不敢看精灵，女招待则歪着脑袋抬手抱胸，和老板的态度迥然不同。
“……我们这里不欢迎精灵。”迪恩走过去时刚好听见这句，看见了他，队长又补充道：“和精灵的随从。”
波恩有这种政策了？迪恩真不清楚，精灵本来在这些地方就难得一见，他都记不得上次见到精灵是什么时候了，搞不好赵雯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尖耳朵也有可能。
“我付过钱了。”他的雇主据理力争，能在荒野小村独自面对暴民面不改色，在自诩文明人的地盘更不会怕。
“我这就把钱退给你，小姐，对不起。”老板边说边把手伸进口袋，带着牙疼的表情掏出一把银币开始数数。
女招待大辫子一甩扭头走了，态度相当嚣张。赵雯看着女招待的背影，腮帮因咬牙鼓起了好几次。见精灵发了火，迪恩不禁紧张起来。连队长在内守卫也就三人，可动了他们等于跟全城开战。会审时度势的不只有他，精灵瞪着眼睛从老板手里接过钱，气哼哼地披上了斗篷。
两人被守卫押送到了城外，为此还大费周章打开了夜里不该开的城门。守卫队长说了一句还算礼貌但实际是威胁的话，意思是他们两个要再敢来波恩，立刻就会遭到逮捕。
关闭的城门把光线全都收了回去，城门洞里迅速黑到看不清自己的鞋尖。赵雯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亮得好象点燃了两盏蜡烛。尖耳朵与发亮的眼睛互为印衬，造成的非人感相当之重，迪恩忽然有了种赵雯即将扑上来吸血的错觉。
女巫应该不喝人血……不喝的吧？
“可能是阿登森林那边的瑞文戴尔出什么事儿了，帝国那帮人总是找精灵麻烦。”非人的雇主在黑灯瞎火的环境里一言不发，逼得迪恩没话找话，希望赵雯也能“没病说两句”。
雇主并未如他所愿，赵雯白他一眼扭头出了门洞，不是朝河那边而是沿城墙下的路，向北边走。
“去哪儿啊，小姐？”迪恩急忙牵马跟上去，他原打算去河边的渔村过夜。
“修道院啊，你白天不是说了吗？”赵雯在前面走得飞快，看样子漆黑的夜路对她不是障碍，对迪恩才是。
“恩，对，修道院。”迪恩连忙点头，其实并不清楚莉莉是真去了，还是忽悠他。直到此时迪恩才开始思索一个要命的问题——追杀莉莉的是位主教，那莉莉去教会的地盘岂不是自投罗网？
然而他敢说吗？到了这种时候才承认自己是“张口就来”？
赵雯没察觉迪恩的迟疑，或者说压根不在乎。精灵小姐越走越快，丝毫不顾及迪恩是否跟得上。半夜三更被人赶出了城，这种侮辱一时半会怎么消化得了，身为拿人钱财的，迪恩只好甘做出气筒了。
位于城墙外的圣希尔德加德修道院大名鼎鼎，迪恩来过很多次了，都是陪顾客，没一次是为了尽本人的宗教义务。迪恩不是个虔诚信徒，差得太远了。但他并不介意占修道院的便宜，秉承大地之母泰拉的博爱与慈悲，圣希尔德加德对所有人敞开怀抱，来者不拒。
热饭与床铺，只要你来，人人有份。
为了收留无家可归者和迷途旅人，迪恩记得修女们会在夜里把油灯挂在门前，今晚却漆黑一片成了例外。不过这不碍事，弯月照出了修道院的轮廓，指引迪恩走到了大门口。
钉进墙的铁框里没放火把，石阶上也没油灯。修女竟然偷了懒，真难得。迪恩抬手摸到了门环，只希望修女别睡得太熟。
“伍德先生。”听到赵雯喊他，迪恩停下了敲门的动作。
原来是没关啊，双开的大门朝向内开了道缝，他没多想就推开了。来修道院求助的人鱼龙混杂，不是每个人都会想得起关门的。推开沉重的木门，迪恩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瞎子，与外面相比门的背后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尤如凝视一口无底深井。
没有光，更没有声音，眼睛用不上，耳朵也跟着废了。
怎么回事？迪恩想象不出有人会打修道院的主意，且不说抢劫神的居所要遭报应，波恩城就在旁边守卫随叫随到。想归想，他转身向外面的赵雯打手势，示意精灵小姐留下，赵雯牵着马冲他点了下头。
这次再回过头，迪恩的眼睛已经勉强适应了黑暗，能稍微看得出一个走廊的轮廓。佣兵抬起脚踩了进去，才走出第二步就被绊倒了。
感谢大地之母，地上这摊东西很软他没受伤。
软？迪恩顺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人的下巴，再往上是嘴和鼻子。迪恩强行镇定下来，以倒着爬的姿势退出门外，站起来借助月光看清了手里粘着的是血。
“里面有人死了。”迪恩走近雇主压低嗓子说话，担心凶手还藏在修道院里。
赵雯却不为所动，反而指示他去拴马。是啊，女巫嘛，迪恩记起了雇主的身份。佣兵俯下身在草里抹干净手，找了棵小树把马拴好。既然雇主打定主意要进去看一看，他也只能奉陪到底。迪恩从包里取出火石，撇了根树枝缠上烂布。由于手发抖的缘故，很是费了些力气才点起火。
“哎呀！你干什么？”赵雯惨叫着捂眼。
“我们需要照明啊，小姐。”迪恩莫明其妙，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精灵好象夜里不点火也看得见。
佣兵打着火把重新走回去，这次看清了走廊里到处都是尸体，绝大多数人都是脸朝下趴着，头冲着门口。
不是有人闯进去，是里面的人想要跑出来，诡异的景象把迪恩看愣了。
“往前走啊，伍德先生。”赵雯在背后催促，对一地的死人似乎无动于衷。
以为五个金马克是好挣的吗？迪恩认命地深吸一口气，扶住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