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班的节奏确实与夜班不同。少了些猝不及防的生死时速，多了些需要耐心处理的各类创伤和急症。
第一个被推进处置室的是个年轻工人，操作机器时被飞溅的铁片划伤了左手背，伤口不深但很长，边缘参差，更重要的是，伤口下方隐约可见白色的肌腱鞘膜。
“张老师，这个我来？”李向阳主动请缨，眼神里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张国正看了一眼伤口，点点头：“恩，仔细点，肌腱鞘膜有损伤，注意保护肌腱，分层缝合。”
李向阳戴上手套，动作沉稳利落。他先用生理盐水彻底冲洗伤口，去除铁锈和油污。
当镊子轻轻拨开浅层组织，确认肌腱鞘膜有浅表划痕但肌腱本体完好时，他心中一定。解锁进阶级缝合后，他对这种需要分层处理的伤口有了更清淅的认知。
他选用了细小的圆针和5-0可吸收线。进针，出针，打结，动作精准而流畅。
他先仔细缝合了受损的肌腱鞘膜，针尖紧贴着坚韧的肌腱滑过，既完美地复盖了鞘膜的裂口，又确保没有一丝触碰或缝到肌腱本体，力度控制得妙到毫巅。
随后才开始处理皮肤伤口。进针点距离创缘极近，每一针都垂直于皮肤表面，深度一致，线距均匀，张力恰到好处。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馀的动作，缝合后的伤口边缘对合得天衣无缝，仿佛那道狰狞的裂痕从未存在过。
张国正全程旁观，眼神从最初的审视逐渐变为赞许。他看得出，李向阳的缝合技术比昨夜又精进了几分，那份沉稳和精准，尤其是对肌腱局域的精细处理，已远超普通住院医的水平。
果然医生只有经过手术的洗礼，才能迅速成长。
“缝得漂亮。”张国正由衷赞道，“经过了手术的磨练，手感都不一样了吧？”
李向阳口罩下的嘴角微扬，一边剪线一边点头：“恩，感觉思路更清淅了，手上也更稳。”
王俊杰在一旁下着医嘱，眼皮不住地打架，好几次笔尖差点戳破处方纸。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勉强保持清醒。
上午过半，处置室迎来了一个捂着胸口、呼吸略显急促的中年男性。张国正快速查体，叩诊发现左下肺叩诊呈浊音，听诊呼吸音减弱。
“考虑左侧胸腔积液，中等量。”张国正做出判断，“向阳，准备做诊断性胸腔穿刺。”
“是！”李向阳精神一振。缝合技术暂时无法提升，但穿刺正是他需要大量练习的基础技能。
他迅速准备好穿刺包、利多卡因、注射器、无菌试管等物品。
然而，当真正手持穿刺针站在病人床边时，李向阳感到了明显的生疏。进针点的选择他记得很清楚，但实际操作与理论差距不小。
他左手固定穿刺点皮肤，右手持针，针尖抵在皮肤上，却感觉手指有些僵硬，对进针角度和力度的把握远不如持针器那般得心应手。
“别紧张，垂直进皮，然后贴着下一根肋骨的上缘缓慢进针，感受突破感。”张国正站在他身侧，声音沉稳地指导着，“记住‘垂直皮肤，肋骨上缘’，避免损伤肋间血管神经。”
李向阳屏住呼吸，按照指示进针。针尖刺破皮肤，传来轻微的阻力，随后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试图贴着肋骨上缘滑入。但动作略显笨拙，进针不够流畅，病人因不适微微皱了下眉。
“角度再向下一点，对，就这样，慢慢来……好，感受到落空感了吗？”张国正的目光紧盯着针尾，适时提醒。
“恩…好象有。”李向阳不太确定地回答，他确实感觉到了一次轻微的突破感。
“连接注射器，抽吸试试。”张国正示意。
李向阳连接好注射器，回抽。暗黄色的胸水顺利流入注射器。“抽出来了！”
“很好，这就是成功进入胸膜腔了。”张国正赞许地点点头，但随即补充道，“不过手法还是有点紧，不够松弛流畅。记住，手腕要放松，动作要平稳，象你缝合时那样，靠的是巧劲和手感，不是蛮力。多练几次就好了。”
李向阳认真点头，心里默默记下“垂直皮肤，肋骨上缘，手腕放松，平稳进针”的要诀。他顺利完成抽液和送检。虽然过程有些磕绊，但总算独立完成了一例胸穿。
“下一个！”张国正的声音带着鼓励。
紧接着是一个因高热、骨痛入院的青少年，血常规提示白细胞异常增高，高度怀疑白血病。张国正决定行骨髓穿刺明确诊断。
“向阳，这次做骨穿，髂后上棘定位。”
李向阳再次上前。骨髓穿刺比胸穿难度更大，需要穿透坚硬的骨皮质。他仔细定位髂后上棘的位置，消毒铺巾，局麻。手持骨髓穿刺针，他深吸一口气。
进针时，那种对抗骨质的坚硬感让他手臂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动作再次变得僵硬，进针速度控制得不够好，显得有些急躁。
“稳住！”张国正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传递着力量，“骨穿针要垂直骨面，用力要均匀、持续，旋转进针，感受突破感。不能太急，也不能太尤豫。对，就这样，慢慢旋进去…感受那种穿透骨板的‘咔嚓’感…”
在张国正耐心细致的指导下，李向阳努力调整呼吸和力度。
他感觉到针尖在坚韧的骨质中艰难前行，终于，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传来，阻力骤然消失——突破了骨皮质！
“好！进入骨髓腔了，拔掉针芯，接注射器抽吸骨髓！”张国正及时肯定。
李向阳依言操作，成功抽取了少许红色骨髓液。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比缝合累多了，主要是心理上的紧张。
“这次比刚才好一些，但穿透骨板时的力度控制和旋转手法还需要大量练习。”张国正点评道，“记住，穿透感很重要。熟能生巧。”
李向阳默默点头，感受着每一次实操带来的微小进步。
上午的时间就在处理患者中，悄然的过去了。
午餐时间，王俊杰几乎是飘着走进休息室的。
他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就一头栽在桌子上，含糊不清地说：“张老师…向阳…我就眯十分钟…十分钟后叫我…”话音未落，轻微的鼾声已经响起。
李向阳和张国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张国正叹了口气：“这小子，夜班结束还得被迫参加会议，谁来也扛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