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的味道终于被风吹散些许，莎莉亚和丽娜才从后方指挥部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两人都是王国最高领导层，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指挥所中，会影响一线指挥官的判断和发挥。
所以，两人很自觉的选择了躲得远远的。
战场，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了。
除了那头被精准卸掉一条腿、象一座肉山般跪地哀嚎的戈隆巨兽，以及几十个被捆成粽子、等待“打包”的各族战俘。
放眼望去，再无一个能够站立的兽人。
焦黑的大地上，只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弹坑和被融化的金属残骸，在诉说着刚才那场已经不能称之为“战争”的
……清除行动。
巴顿将军，就那么呆呆地站在一个弹坑边缘。
他那身笔挺的将官服上沾满了尘土，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独眼，此刻却空洞得象一潭死水。
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斗，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世界观被彻底碾碎后的神经性痉孪。
他活了六十年，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军团长的位置，打过上百场大大小小的仗。
他见过最惨烈的绞肉机攻防，见过最悍不畏死的冲锋，也见过最高明的战术穿插。
可他从未见过今天这样的场面。
那不是战争。
那是神明在用橡皮，擦除画卷上令人不悦的污渍。
“巴顿将军。”
一个清亮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巴顿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了款款走来的莎莉亚公主，以及她身后神色平静的丽娜法师。
两位女士身上纤尘不染，与这片炼狱般的战场格格不入。
“殿下……”巴顿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喉咙干涩得象是被砂纸打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您……您都看到了？”
“看到了。”莎莉亚点点头，她那双碧蓝色的眸子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地，脸上没有丝毫的震惊。
“从头到尾，一清二楚。”
巴顿的身体晃了晃，他指着远处那些正在用奇怪的机械臂吊起战俘的华国士兵，
指着那头还在冒着黑烟的戈隆尸体，独眼中满是血丝和迷茫：
“这……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魔法？神术？
我们……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我不知道。”莎莉亚坦率地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
“但我知道一件事，巴顿将军。”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向远处华国军队那整齐划一、纪律森严的营地。
“这些人，我们蔷薇王国，绝对，绝对不能与之为敌。”
她的声音不大
“不仅不能为敌，还要想尽一切办法，交好他们！
不惜一切代价！”
巴顿沉默了。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跟一群能把兽人帝国一支王牌军团当虫子碾死的怪物为敌？
除非整个王国的上层都疯了。
可他心里那股憋屈和不解，象一团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交好他们？
殿下，我们拿什么去交好？”笑了起来，
“我们引以为傲的骑士团，在他们那些会飞的铁蜻蜓面前，可能撑不过一个冲锋。
我们最坚固的城墙，在他们那种能把地犁一遍的‘钢雨’下，和纸糊的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财富？土地？还是奴隶？
他们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为什么不直接征服我们？！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啊？！”
这个问题，象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看到这场“表演”的蔷薇王国军官心中。
是啊！他们想要什么啊！？
一直压着自己的虎族军团，两个小时就全军复没，换了对手是自己呢？
可能，一个小时不到？
想要什么，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拿的啊！
莎莉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身旁的丽娜。
丽娜心领神会，向前一步，轻声说道：
“巴顿将军，据我们目前和他们沟通所知，他们提了两个主要的要求。”
“说！”巴顿急切地追问。
“第一，他们希望在我们的国土上，发射一颗卫星到天上去。”
“卫星？”巴顿的独眼眨了眨，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他本就混乱的脑子更加迷糊了，
“那是什么？”
丽娜想了想，用了一个他能理解的比喻：
“您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只……永远不会疲倦、永远不会闭眼的‘天空之眼’。
一旦它被送到足够高的天空，它就能俯瞰整个大陆。
哪里有军队在集结，哪里有城市在修建，哪里爆发了旱灾……
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将这些信息实时传递给它的主人。”
巴顿倒吸一口凉气。
一只……悬挂在苍穹之上，监视整个世界的眼睛？
仅仅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让他不寒而栗。
这意味着，在这只“眼睛”之下，任何军事调动、任何秘密集结，都将无所遁形！
战争的形态将被彻底颠复！
“第二个要求呢？”他追问道，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擂鼓。
“第二个要求，”莎莉亚接过了话头，表情有些古怪，
“他们希望……能够获准，阅览我们皇家图书馆里的所有藏书。”
“哈？”愣住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藏书？他们费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看几本书？”
荒谬！
“是的。”丽娜肯定地点点头，
“历史、地理、人文、物种……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很有兴趣。
尤其是关于古代遗迹和魔法理论的部分。”
巴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那颗戎马一生的脑袋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起来。
一个监视天下的“眼睛”，再加之一个囊括了世界所有知识的“大脑”……
“我明白了……”巴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他们所图甚大啊！”
这不是简单的征服！
他们不屑于一城一池的得失，他们想要的，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本源！
“拥有强大的实力，却还要讲道理……”
一直沉默的莎莉亚，忽然幽幽地开口了。
她迎着巴顿和丽娜看过来的目光，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忌惮，有敬畏，更有深深的恐惧。
“我觉得，这比一个不讲道理的征服者，要可怕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