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甘心吗？
杨胖子问自己。
半生心血，付诸东流，还要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离？
而那些债主的嘴脸
他打了个寒颤。
留下来虽然屈辱，但至少店还在，事业还在，甚至还能亲手经营它！
而且，徐长青確实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带有尊重意味的职位和权限。
巨大的心理挣扎让杨胖子的脸扭曲起来。
他死死攥著拳头，胸膛剧烈起伏。
徐长青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著。
他看到脚边陶瓷做的算盘珠子和碎片，衝著杨胖子开玩笑似的开口：
“杨掌柜以后別买这种陶瓷做的算盘，容易碎，还不实用！虚有其表！”
“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个纯铜的，那玩意金灿灿的，看著都让人喜欢！等咱们后面给你换个金算盘也不算难事！”
无心的话彷佛一根利箭穿透杨胖子最后的防御。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自己和徐长青的差距！
杨胖子紧握的拳头缓缓鬆开，挺直的脊樑也佝僂了下去。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將所有的骄傲和不甘都隨之吐出。
最后他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著徐长青，声音乾涩，带著颤抖：“东家，打算如何经营这家分號?”
一声东家，便是臣服！
徐伯和牙人吃惊的看著徐长青，目光中充满难以置信的佩服！
竟真的成了！
徐长青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知道他贏了！
不仅贏得了產业，更贏得了一个熟悉本地市场，能力不俗的经理人！
徐长青並没有立刻回答杨胖子的问题，反而是朝著牙人拱拱手：
“有劳牙人今日做个见证，后续事宜，徐某和杨掌柜自行商议便可！”
话说完他朝徐伯眼神示意了下。
徐伯心领神会，拿出一些银钱领著牙人出门去。
徐长青这才转过身，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杨胖子的对面，態度平和，仿佛对面坐著的不是刚刚被迫臣服的对手，而只是一位需要沟通的生意伙伴。
徐伯送完牙人又泡了两杯热茶端了上来。
徐长青將一杯茶推到杨胖子面前：
“杨掌柜，既已决定留下共事，过往恩怨，便暂且揭过！徐某做事，向来赏罚分明。你尽心做事，我必不负你！眼下，还需你助我稳定局面。”
他的语气平静而肯定。
没有胜利者的趾高气扬，反而带著一种就事论事的务实，这让心神不寧的杨胖子稍稍安定了一些。
杨胖子深吸口气，端起茶杯，手依旧有些颤抖，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他放下茶杯，沙哑的声音响起：“东家想让我怎么做？”
“首先是债主，你现在列出最急迫数额最大的几家，我立刻让徐伯支取现银，你亲自带我去拜访，先行偿还部分，稳住他们！”
“其余的债务，以契约为凭，约定分期偿还！你多年经营自有你自己的情面和手段，此时由你来主导，我负责配合你！”
徐长青的话直至杨氏香水行目前最大的问题。
杨胖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光彩。
让他去处理债主，既是信任又是考验，更是给了一个让他在债主面前维持最后的体面的机会！
若是由徐长青牵头拿著钱去还帐，他杨百万的脸面就丟尽了！ 徐长青此举可谓是给足了他面子。
“其次就是伙计！”
“杨氏原有的伙计，你去谈，愿留下的，经过考核，可併入清泉，工钱待遇一视同仁，择优任用。不愿留的，结清工钱，好聚好散。务必稳住人心，儘快恢復营业。”
徐长青继续开口，有了生意没有人干活可不行！
杨氏香水行经营多年，手底下成熟的伙计数不胜数，只要纳入清泉浴堂的框架，很快就能上手！
“这没问题！”
杨胖子痛快应道。
管理伙计是他的老本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徐长青看向杨胖子的目光中带著考教：
“这间店，日后如何经营？既然保留了杨氏名號，便不能是清泉老店的简单复製，你有何想法？”
谈到具体经营，杨胖子精神下意识地一振，这是浸淫了他半辈子的领域。
他略一思索，便道：
“东家既问，我便直言。清泉老店如今名声在外，尤以洁净、新奇取胜，客源广泛！我这旧店若想生存发展，或可侧重不同。”
“哦？细说。”
“一则，可更侧重传统与舒適。”
杨胖子渐渐进入了状態，话语也流畅起来：
“许多老主顾，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更习惯老式澡堂的大池浸泡、传统的搓澡手艺，对过於新奇之物反而不易接受。”
“我可將此处的大池优势发挥到极致，保证水温水质，聘请手法最地道的老师傅，提供最扎实的传统服务。”
“二则，或可尝试承接团体客源。如附近脚店、车行的伙计，码头的力夫，甚至衙门的一些官差散值后沐浴。”
“这类客源需求稳定，虽单次利润薄，但量大，且多在清泉老店客满或歇业时前来，可错峰经营。”
徐长青听得频频点头。
杨胖子果然是个经验老到的生意人，对市场细分和自身定位有清晰的认识。
他的这些想法和前世一些老店的做法很像，即保留自己的特色，还增加了客源！
恰好与清泉老店形成了互补，避免了同质化竞爭，又能覆盖更广泛的客户群体。
徐长青对於清泉浴堂未来的规划肯定是综合体的休閒娱乐中心。
而周围的分店则可以採用这种方法存在，犹如卫星一般环绕在太阳四周。
“很好！”
徐长青讚许开口：“便依杨掌柜之意！具体章程，你儘快擬个条陈给我，所需资金人手，儘管开口。以后此店经营，除重大决策需与我商议，日常一应事务，皆由杨掌柜决断。”
这番放权，再次让杨胖子心中一震。
他原以为徐长青只是说说而已，必定会多方掣肘，没料到竟真的给予如此大的自主权。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袍，对著徐长青郑重地拱手一揖：
“东家放心，杨某必竭尽全力，经营好此店，绝不辜负东家信任！”
这一次，那声东家喊得顺了许多，也多了几分真心！
接下来的几天，杨胖子仿佛换了个人。
他拋开了所有杂念，全力投入到店铺的重整中。
他亲自出面，与最难缠的债主周旋。
凭著往日的交情和徐长青提供的真金白银，顺利达成了还款协议，稳住了局面。
他逐一找老伙计谈话。
留下了大部分核心人手，並按照清泉的標准进行了简单的培训，重点是卫生规范和服务態度。
他根据徐长青的要求，对店铺进行了必要的改造。
如加强通风、改善排水、设置统一的毛巾消毒处等，但也保留了他所强调的传统和舒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