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一边喘气一边哄他。
“强子不怕，爹在呢，爹背你去打针，打了针就好了。”
后来到了医院，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这孩子就烧傻了。
老爹当时就给医生跪下了。
那个铁塔一样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电视里的歌声突然拔高。
李强手里的酒瓶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绿色的酒液流出来，混着地上的外卖汤汁，像一滩浑浊的眼泪。
他又想起了刚才那通电话。
老爹说，卖了牛，借了钱，还要去卖血。
为了什么？
为了给他凑那五十万彩礼。
为了让他能在那个看不起他的女人面前，挺直腰杆。
可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老爹是老不死的。
他说老爹没用。
他说要让老李家断后。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李强突然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狭窄的地下室里回荡。
脸颊火辣辣地疼。
可这点疼，跟心里的疼比起来，算个屁。
他是个什么东西啊。
那就是两条老黄牛，辛辛苦苦拉扯他长大，供他读书，供他进城。
现在老了，干不动了。
还得被他这个吸血鬼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
“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
李强捂着脸，整个人蜷缩在床角。
他不敢看电视了。
也不敢想老爹那张满是沟壑的脸。
更不敢想老妈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的手。
他们有什么错？
错就错在生了他这么个畜生。
“我是你的骄傲吗？”
“还在为我而担心吗？”
“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
歌唱完了。
电视里掌声雷动。
李强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自己那双白净的手。
这双手，从来没下过地，从来没干过重活。
都是爹妈用血汗养出来的。
现在，这双手却拿着刀，捅向了最爱他的人。
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微信提示音。
李强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拿下来。
他拿起手机。
屏幕上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李强，你死哪儿去了？我跟你说话呢！你要是再不回，明天我们就去领证哦不对，是去分手！”
李强看着那行字。
以前看到这种话，他会慌，会求，会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然后转头把压力全都甩给爹妈。
可现在。
他只觉得恶心。
不仅恶心那个女人，更恶心自己。
他按住语音键。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磨得生疼。
“分吧。”
两个字发出去。
那边几乎是秒回，直接发来了语音通话。
李强接了。
听筒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咆哮。
“李强你什么意思？你长本事了是吧？你敢跟我提分手？”
“对，我提的。”
李强靠在墙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那块发黄的水渍。
“房子我不买了，车我也不买了。”
“彩礼一分没有。”
“你”
对面的女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硬气，愣了一下，随即骂得更凶了。
“好啊李强！你个穷逼！你个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没钱你结什么婚？你这种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
“骂完了吗？”
李强平静地打断了她。
“骂完了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