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了。
地下室一片寂静。
李强瘫在墙角，一动不动。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女人最后的咒骂。
和他自己那两声冰冷的“分吧”。
他没想到没有物质的爱情是一盘散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回家。
酒醒了一半，心里的愧疚却翻涌得更厉害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机里，那首歌还在单曲循环。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看见不远处的火车站。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买了最近一趟回老家的绿皮火车票。
坐在候车大厅冰冷的铁椅子上，周围是南来北往的旅客，吵吵嚷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他还是沉浸在那首歌里。
“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干净得过分的手。
老爹的手是什么样的？布满了老茧，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黑泥。
老妈的手呢？关节粗大，因为常年泡在冷水里，一到冬天就裂开一道道血口子。
就是那两双手，把他从一个农村娃，养成了今天这个所谓的“城里人”。
可他回报了什么？
是无休止的索取。
是理直气壮的啃老。
李强把手机屏幕按亮。
屏幕上，还是那首歌的播放界。
歌手的名字，叫苏晨。
他点了暂停，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打开了微博。
搜索。
苏晨。
第一个就是。
认证的歌手，头像是个很干净的青年。
置顶的微博，就是今晚的那个节目视频，《父亲》。
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了。
“听哭了，想我爸了，明天就回家看他。”
“我爸就是这样，一辈子没对自己好过，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
“这才是真正的音乐！唱到人心坎里了！”
一条条评论看下去，李强感觉自己胸口堵得更厉害了。别人都在感恩，都在怀念。
只有他，是个畜生。
他点开了评论框。
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打些什么。
说自己是个混蛋？
说自己对不起父母？
这些话，太轻了。
他删删改改，最后，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飞快地敲击。
他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浓缩成了一段文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听完这首歌，我刚跟我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分了手。她要五十万彩礼，说少一分都不行。我爸妈是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我逼他们。我骂他们。刚才我爸打电话说，为了给我凑钱，他把家里那两头跟了他一辈子的老黄牛卖了，还借遍了亲戚，甚至甚至要去卖血。”
“我当时在电话里骂他，骂他老不死的，骂他没用。我挂了他的电话。然后，我就听到了您这首歌。”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就这一句，我一个大男人，在地下室里哭得像条狗。”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我爸妈把我养大，不是为了让我找个吸血鬼，然后回来吸他们的血的。”
“谢谢你，苏晨。谢谢你的歌。是你一巴掌把我打醒了。我这就回家，给我爸妈磕头认错。钱我不买了，婚我也不结了。我不能为了一个看不起我全家的女人，把我爸妈逼死。”
“对不起，说了这么多语无伦次的话，我只是太难受了。也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别做我这样的畜生。天价彩礼，真的会毁了一个家。”
打完最后一个字。
李强看都没看，直接点了发送。
发出去的那一刻，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骂他也好，笑他也罢。
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检票的广播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