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谷一战,镶蓝旗精锐前锋近乎全军覆没,贝勒阿敏被阵斩的消息,如同凛冬最刺骨的寒风,席捲了努尔哈赤所在的中军大营。
彼时,这位后金大汗正驻跸于安州城内原朝鲜守御将的府衙。厅堂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骤然降临的彻骨冰寒。努尔哈赤手握那份沾染着血污和硝烟气的战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古铜色的面庞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一生征战,从十三副遗甲起兵,统一女真,大败明军于萨尔浒,下沈阳,克辽阳,何等意气风发!何曾想过,会在孱弱的朝鲜,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妖人”手下,遭受如此惨败,折损一员统旗大将!
“废物!一群废物!”努尔哈赤猛地将战报摔在地上,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阿敏轻敌冒进,葬送我大金勇士!该杀!该杀!”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阵腥甜湧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了下去。额角青筋暴露,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屈辱和熊熊杀意。
帐内,随军的其他贝勒、大臣如代善、莽古尔泰、范文程等,皆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阿敏之败,太过诡异,太过骇人。
挥手间人仰马翻,口吐寒气冻结生灵,箭矢难伤,飞天遁地这些从前线溃兵口中语无伦次描述出的景象,拼凑出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如同山嶽般压在心头的身影。
“汗阿玛,”四大贝勒中较为持重的代善硬着头皮开口,“此獠非比寻常,恐有妖法护体。我军新挫,锐气已失,不若暂且后退,重整旗鼓,再图”
“退?”努尔哈赤猛地打断他,眼神如刀,扫过在场众人,“我大金铁骑,纵横无敌,岂能因一妖人便望风而退?今日若退,军心涣散,各部离心,我大金国运何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
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传令!各旗整军,抛弃辎重,只带十日干粮,全力南下!本王要亲率大军,踏平青石谷,将那妖人碎尸万段,以祭阿敏和阵亡将士在天之灵!”
他不能退,也不敢退。白昊青的存在,以及他在朝鲜推行的那些“分田”、“废贱”政策,是对八旗根本制度的致命威胁。此獠不除,后患无穷!
翌日,努尔哈赤尽起五旗主力,并蒙古附庸,合计五万余精锐,舍弃笨重辎重,只携带必要的武器和口粮,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黑色巨蟒,带着碾碎一切的疯狂气势,扑向青石谷。
然而,当后金大军抵达青石谷时,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死寂。
谷口阵地空空如也,只有昨日激战留下的残破拒马、焦黑土地和尚未清理干淨的血迹。两侧山林,鸦雀无声,彷彿从未有过伏兵。
“人呢?那些两脚羊躲到哪里去了?!”莽古尔泰性情暴烈,策马在谷口来回宾士,怒吼着。
努尔哈赤骑在马上,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那妖人,绝非怯战而逃。他必定在酝酿着更致命的陷阱。
“探马散出二十里!仔细搜索!”他沉声下令。
但已经晚了。
就在后金大军大部分湧入青石谷,队形拉长,注意力都被前方空营吸引时,异变陡生!
青石谷的出口方向,也就是他们的来路,传来一阵沉闷的、连绵不绝的巨响!
轰隆隆——!
众人惊骇回头,只见谷口两侧的山崖,在某种恐怖力量的撞击下,竟如同被巨神挥舞的斧凿劈砍,大块大块的岩石崩塌滚落,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将狭窄的谷口堵死!
退路,被断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青石谷两侧原本寂静的山林,猛地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无数破虏军士兵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灌木丛中现身,他们手中持有的,不再是传统的弓弩,
而是一种造型奇特、带有长杆和铁管的武器——这是白昊青根据记忆中最简单的火绳枪原理,结合现有工艺,紧急赶制出的“破虏铳”,虽然射速慢,装填繁琐,但在近距离齐射时,威力远超弓箭!
“放!”
砰砰砰砰——!
炒豆般的爆响瞬间连成一片!白色的硝烟瀰漫山林,铅制的弹丸如同死亡风暴,居高临下,泼洒向谷底因退路被断而陷入混乱的后金军队!
噗噗噗!铅弹轻易地撕裂皮甲,嵌入血肉。战马惊嘶,骑士坠地。拥挤在谷底的八旗兵,在这一轮突如其来的火铳齐射下,成片倒下,伤亡惨重!
“不要乱!举盾!向两侧山林仰射!”努尔哈赤毕竟是久经沙场,虽惊不乱,声嘶力竭地试图稳住阵脚。
八旗兵的素质确实远超寻常军队,在最初的混乱后,倖存者开始依靠马匹、车辆甚至同伴的尸体作为掩体,举起盾牌,弓箭手则奋力向两侧山林抛射箭矢进行反击。
然而,破虏军佔据了绝对的地利。他们躲在预先构筑的简易工事后面,利用射程和威力都佔优的破虏铳,以及改良弩箭,持续不断地向谷底倾泻火力。后金军的弓箭,在仰攻和密林遮挡下,效果大打折扣。
更要命的是,白昊青出手了。
他没有选择直接冲入万军之中——那样固然爽快,但能量消耗巨大,且容易陷入重围,被冷箭、重兵器所趁。他悬浮在战场侧后方一处更高的山巅,如同冷漠的神祇,俯瞰着下方的杀戮场。
他的双眼,微微泛红。
两道炽热的高温红色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从他眼中射出,精准而高效地扫过谷底!
光束所过之处,盾牌融化成铁水,人体瞬间碳化,马匹拦腰切断!无论是试图组织反击的军官,还是聚集在一起持盾防御的士兵小队,在这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攻击下,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努尔哈赤在亲兵的重重护卫下,亲眼看到不远处一名挥舞战旗试图集结队伍的牛录额真,连人带旗被一道红光扫过,瞬间化作一团人形的焦炭,冒着青烟倒下。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力量!
“散开!全军散开!躲避红光!”他几乎是吼破了嗓子。
但山谷地形狭窄,数万人马拥挤其中,又如何能轻易散开?热视线每一次扫过,都在密集的军阵中犁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由焦尸和熔融物构成的死亡轨迹!
后金军的士气,在这一刻,终于崩溃了。
前有未知的陷阱,退路被断,两侧是不断倾泻火铳弩箭的山林,头顶还有那妖人如同阎罗点名般的恐怖红光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再精锐的士兵,面对这种单方面的、超越认知的屠杀,也无法保持战斗意志。
“逃啊!”
“是妖法!快跑!”
“大汗!顶不住了!”
哭喊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与火铳的轰鸣、光束扫过的滋滋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地狱的挽歌。
莽古尔泰双目赤红,挥舞着大刀,还想率领亲兵向一侧山林发起决死冲锋,试图打开缺口。
然而他刚冲出几十步,一道红光从天而降,擦着他的马前掠过,地面被熔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灼热的气浪将他掀下马来,战马则在前蹄踏入沟壑的瞬间化作焦炭。
莽古尔泰趴在地上,看着眼前那道散发着高温的熔岩沟壑,再抬头望向山巅那个模糊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攫住了他,这位以勇武着称的贝勒,竟一时呆滞,再也提不起冲锋的勇气。
代善指挥着部分士兵,试图向谷口方向突围,清理被巨石堵塞的通道。但每当他们聚集起人手,试图搬动巨石时,要么被山林中精准射来的弩箭和火铳击倒,要么就被那恐怖的红光瞬间蒸发!
屠杀,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夕阳的余晖将青石谷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时,谷内的景象已然如同修罗场。尸横遍野,焦臭冲天,残破的旗帜在晚风中无力地飘动,尚未死透的伤兵发出微弱的呻吟。
五万余后金精锐,战死超过三万,被俘近万,仅有努尔哈赤在代善、莽古尔泰以及最中心的一批巴牙喇(护军)拚死保护下,凭藉个人武勇和一丝运气,在谷口巨石封路前,找到一处因山体崩塌形成的、极其狭窄的缝隙,丢下几乎所有旗帜、辎重和大部分军队,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努尔哈赤本人,在突围过程中,被一道扫过的热视线余波灼伤了左臂,虽未伤及根本,但那钻心的疼痛和前所未有的惨败,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灵。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张口、吞噬了他大半心血和国运的青石谷,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惊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
这一战,八旗筋骨尽断,元气大伤。
山巅之上,白昊青缓缓收敛了眼中的红光,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长时间、高精度的热视线运用,对他的能量储备也是不小的负担。他俯瞰着下方炼狱般的景象,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打扫战场,救治俘虏,清点缴获。”他通过意识,向下方开始走出山林、清理战场的破虏军将领下达指令。
“另,派精锐骑兵,追击努尔哈赤残部,不必强求擒杀,驱赶即可。”
他要的,是让失败的阴影,如同附骨之蛆,永远缠绕在努尔哈赤和每一个倖存的后金贵族心头。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开始笼罩大地。但青石谷的火光,以及白昊青那如同神魔般的身影,却如同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这个时代每一个见证者或听闻者的灵魂深处。
一个旧的时代,在青石谷的尸山血海中,宣告结束。
而一个由“天神”引领的、充满未知与变革的新时代,正伴随着辽东凛冽的寒风,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