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正月，寿春的寒风卷著雪沫子抽打在宫墙上，新砌的“皇宫”外却挂著刺眼的赤色龙旗，将灰蒙蒙的天空染得一片诡异。
袁术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锦绣龙袍，坐在临时搭建的金銮殿上，望着阶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案上的传国玉玺被红绸裹着，在烛火下泛著冰冷的光，仿佛在嘲笑这殿内的荒唐。
“诸位爱卿，”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著天子的威仪，声音却因激动而发颤，“自高祖斩蛇起义，汉家天下已四百余年，如今气数已尽。朕乃袁家嫡脉，受命于天，今日登基为帝，国号‘仲’，定都寿春！”
阶下一片死寂。
长史杨弘嘴唇哆嗦著，想劝又不敢，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大将张勋面色铁青，握著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他昨日还在前线与吕布对峙，今早却被强行召回观礼，心里清楚这称帝之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几个趋炎附势的谋士倒是想欢呼，可看周围人都低着头，也只能把话咽回肚里。
袁术见无人响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猛地一拍案几：“怎么？诸位不愿臣服朕？”
杨弘膝行几步，颤声道：“陛下息怒！百官是感念陛下恩德，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臣请奏，册封皇后、太子，以固国本！”
这话说得袁术顺了气，他瞥了眼站在殿角的冯氏——那是他刚从民间抢来的美人，当即道：“封冯氏为后，长子袁耀为太子！杨弘为丞相，张勋为大将军！”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弘带头跪下，几个谋士连忙跟着附和，声音稀稀拉拉，像破锣敲在冻土上。卡卡暁说枉 首发张勋闭了闭眼，终究还是跟着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冰冷的金砖上，一声闷响。
登基大典草草结束，袁术却浑然不觉难堪，反倒兴致勃勃地带着新封的“皇后”登城阅兵。
城外的士兵冻得缩著脖子，看着城楼上穿龙袍的袁术，个个面面相觑。
“看到了吗？那是咱们的皇帝！”一个老兵啐了口唾沫，“去年冬天还欠著咱们三个月军饷，现在倒有闲钱造宫殿了！”
旁边的年轻士兵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点！被听见要砍头的！”
“砍头？”老兵冷笑，“等曹操、袁庆他们打过来，砍的可就是他的头了！”
这话刚说完，就见一队禁军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刚才谁在胡说八道？”老兵慌忙低下头，可眼里的鄙夷却藏不住。
寿春城内，百姓们更是怨声载道。为了筹备登基大典，袁术下令每家每户缴纳“献帝钱”，稍有迟疑就被捆去修宫殿。
城南的王屠户舍不得刚卖肉的钱，被士兵打断了腿；城西的张寡妇没钱，仅有的半袋口粮被抢走，抱着孩子在街头哭了整整一夜。
“这哪是皇帝啊，比蝗虫还狠！”茶馆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压低声音，“听说袁公在冀州给百姓分棉种，曹操在兖州减免赋税，就咱们寿春，日子没法过了！”
“嘘！”邻桌的人慌忙制止，“昨天李秀才就因为说这话，被抓去填护城河了！”
话音刚落，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士兵抬着搜刮来的粮食往皇宫去，麻袋里的谷子撒了一路，几个孩子冲上去捡，被士兵一鞭子抽在手上，哭得撕心裂肺。
茶馆里的人都闭了嘴，只有牙齿咬得咯咯响。
而此时的皇宫内，袁术正搂着冯皇后喝酒，殿内烧著名贵的檀香，地上铺着西域进贡的地毯，与城外的饥寒交迫判若两个世界。
“陛下，”冯皇后娇声道，“臣妾听说洛阳的宫灯最是好看，不如让人去采买些？”
袁术挥挥手：“小事！让张勋派五千骑兵去洛阳，不光要宫灯，还要把那里的美人都给朕找来！”
杨弘恰好进来奏事，听到这话差点背过气去：“陛下！不可啊！曹操就在许昌，离洛阳不过百里，派五千骑兵去，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曹操？”袁术灌了口酒，满不在乎，“他一个阉宦之后，敢动朕的人？朕派去的人，带着‘仲国’的旗号，他巴结还来不及！”
杨弘急得直跺脚：“陛下！袁庆在冀州厉兵秣马，吕布在徐州虎视眈眈，此时万万不可再树敌啊！”
“你懂什么！”袁术把酒杯摔在地上，“朕是天子！他们都该臣服于朕！再敢多言，朕诛你九族！”
杨弘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醉醺醺的袁术，忽然觉得一阵绝望。
他想起当年跟着袁术征战，虽也跋扈，却尚有几分雄心，可自从得了那传国玉玺，整个人就像被猪油蒙了心，疯疯癫癫的。
几日后，袁术派去洛阳的骑兵果然被曹操截杀，五千人只逃回来三个，还带回了曹操的讨袁檄文。
檄文里把袁术骂得狗血淋头，说他“僭越称帝，祸乱天下”，号召天下诸侯共讨之。
“反了！都反了！”袁术把檄文撕得粉碎，在殿内团团转，“传朕旨意，让张勋率十万大军讨伐曹操！朕要御驾亲征！”
张勋接到旨意，气得一口血喷在帅旗上。十万大军？粮草都凑不齐一半，士兵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怎么出征？他硬著头皮去见袁术，却被拦在宫门外，只听到里面传来丝竹之声，还有袁术和冯皇后的嬉笑。
“将军，”副将低声道，“要不咱们反了吧？”
张勋猛地拔剑，却又无力地垂下：“反了？往哪去？袁庆、曹操、刘备，谁会容咱们？”
他望着皇宫的方向，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准备出兵吧能走一步是一步。”
出兵那日，寿春的百姓躲在门后偷看，见士兵们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手里的兵器都快握不住，个个唉声叹气。
一个老婆婆塞给邻村的士兵两个窝头，抹着眼泪道：“孩子，活着回来啊”
士兵捧著窝头，眼圈通红，却只能苦笑着摇头。他知道，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而皇宫的城楼上，袁术还在对冯皇后吹嘘：“你看朕的大军，何等雄壮！不出三月，定能踏平许昌，迁都洛阳！”
冯皇后笑着附和，眼里却闪过一丝恐惧。
她昨夜听到宫女议论，说袁庆的使者已在徐州会见吕布，不日就要联合出兵寿春。
寒风卷著雪沫子打在龙旗上，发出猎猎的声响，像极了丧钟。
袁术打了个寒颤，裹紧了龙袍，却觉得那锦绣之下，刺骨的寒意正一点点蔓延上来，从脚底直窜心窝。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可看着那传国玉玺，又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他是天子，是天命所归，谁也不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