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馆铃余音未散，穹顶灯一盏盏熄灭。
最后一排书架前，陆沉舟把《量子物理史话》推到最里侧，指尖抚过扉页——
“dad，i give u the whole ultiverse —lxy”
他笑，眼角细纹像被月光割开的暗影。
下一秒，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先生，图书馆内禁止滞留。”
保安的手电扫来，光圈却穿过他身体，落在空处。
——又一次“记忆断帧”。
“锚点不稳，30 秒后强制召回。”
30。
他俯身，把书抽出，重新塞进原位，动作比任何一次都慢。
29。
“再等等。”他对着空气说。
28。
“她今天没来，但会来的。”
27。
“我承诺过，宇宙重启也会等。”
26。
“……”
倒计时 00:00:01 时，整排书架忽然像被风吹动的多米诺，哗啦啦集体倾斜——
一本本精装书脊里，滑出细碎幽绿字符：
【 缺失依赖项：】
字符迅速爬满穹顶，凝成一行巨幕投影：
“找不到她，你连‘存在’都将被卸载。”
陆沉舟抬手，掌心却碎成 0 与 1 的灰烬。
世界黑屏。
加州海岸，潮声像无数台同时启动的碎纸机。
程沐把婴儿背兜系紧，小向晚在她胸口发出轻鼾。
她一手托娃，一手握枪，猫腰穿过废旧游乐场。
旋转木马的铁皮顶棚被海风吹得吱呀作响，霓虹灯管碎成锯齿，像一排排鲨鱼牙。
耳机里，温栖的声音被电流撕得七零八落：
“……目标在‘鬼屋’地下，服务器代号 pandora·π，最后一块‘向晚’残片就锁在里面……兔子男说，只要残片落地，陆沉舟的‘记忆锚’会彻底崩溃……”
程沐压低嗓音：“还剩多少守卫？”
“红外扫到十二具热成像，全部戴‘脑机屏蔽盔’，子弹打不穿。”
“那就别用子弹。”
她收枪，从背带里摸出一支 5l 真空管——
管内，淡蓝色疫苗在夜色里呼吸般明灭。
“小向晚，给妈妈借点抗体。”
她低头，吻了吻女儿软绒绒的发旋，拔掉针帽，对准自己颈动脉——
噗嗤。
疫苗推入，血管瞬间像被冰线缝合。
【ory vae 20 上线】
【是否启用？
她微笑：“确认。”
下一秒，海风骤然静止，所有声音被拉成慢动作——
她抬步，像踩着无形的秒针，穿过红外束，守卫的子弹出膛便凝成铁色水母，悬在空气里。
鬼屋门口，小丑模样的电子玩偶刚要发出尖叫，被她两指捏住声带——
撕拉。
声带扯断，声音碎片逆流回音箱，炸成一串哑火。
程沐推门，下行。
机房冷得像太平间，服务器列阵如黑色墓碑。
正中央，一台老式 ri 机横卧，磁体圈被改造成环形培养舱，幽绿营养液里，漂浮着——
一枚指甲盖大的芯片。
“property of l rp forever”
“住手。”
阴影里，有人鼓掌。
男人穿白西装，领口别着一枚生锈的兔子头徽章——
林锦。
他比三个月前更瘦，颧骨像两把剃刀，几乎要割破面皮。
“程博士，”他笑得温和，“芯片一碎，你女儿是安全了，可陆先生——会永远困在‘零帧区’，生不如死。”
程沐枪口不动：“说下去。”
画面里，陆沉舟被困在漆黑图书馆，一本本化作飞灰的书，正拼凑成倒计时：
“记忆云端主脑被毁前，自动把他当‘缓存’回收，十分钟后，缓存清零——他会成为植物人，甚至，连植物人都做不成。”
程沐的呼吸，在头盔里凝成白雾。
“条件。”
“把女儿给我。”林锦摊开手，掌心躺着一只空奶瓶，瓶壁用荧光笔写着：
“xiangwan’s ilk, best before never”
“我只要她 10l 脑脊液，复制最后一组密钥，重启云端，我保陆沉舟平安归来。”
“你做梦。”
“哦，”
ri 机后，滑出一张移动病床，床上躺着——
小满。
她双眼被黑布蒙住，胸口贴着电极片，心跳曲线弱成直线。
“07 号实验体，替你女儿挡了麻醉弹，还剩最后一口气。
选吧，母亲 or 旁观者。”
程沐的枪口，微微颤栗。
耳机里，温栖急吼：“别信！芯片是最后一枚锚点，一旦交出向晚脑脊液，林锦就能反向定位所有疫苗携带者，全球记忆将——”
嘶啦。
耳机被电流切断。
世界只剩心跳。
程沐垂眸，看见怀中小向晚忽然睁眼——
乌黑瞳仁里，倒映着母亲颤抖的睫毛。
女儿伸出小手，软软抚上她面颊，像要擦掉泪。
“她是解药，不是钥匙。”
她抬眼，笑了：“林锦，知道‘母亲’两个字怎么写吗？”
林锦挑眉。
“‘母’，是女孩反手一斧，劈开宇宙。”
砰！
子弹击穿自己左肩。
血花绽开，像猩红烟花。
足够让程沐借力后翻，一把掀起 ri 机盖，将整个培养舱抱在怀里！
她张口，生生把芯片含住！
“你疯了！”林锦怒吼，掏枪。
咔。
幽绿碎片混着血，沿她唇角流下。
世界静止。
服务器列阵同时黑屏，一行白字滚动：
“ 找回依赖项：”
“正在重启……”
像被按下的暂停键。
程沐转身，背对枪口，抱紧女儿，轻声哄：
“kle, kle, little star…”
子弹在她背后 3 处，碎成金属粉末。
倒计时归零。
飞灰重新拼合，陆沉舟自虚无跌出，摔在橡木地板上。
那里，多了一枚小小齿痕，像被谁咬过。
“程沐……”
他喃喃，耳畔响起婴儿轻笑。
机房开始崩塌，灯管爆裂，像一场逆向烟火。
林锦被掉落的磁体圈砸中，半边身子压住，却还在笑：
“你以为……赢了？芯片毁了，可‘向晚’已经……在她血液里……”
程沐抱紧女儿，血顺着肩浸红背兜，她却笑得比任何一次都亮：
“是啊，从今往后——”
“她即世界，世界即她。”
“任何人想碰她，先被亿万记忆反噬。”
“包括你。”
她抬脚，高跟鞋跟踩碎林锦手腕。
咔嚓。
骨骼碎裂声，被塌方的巨响吞没。
保温箱旁，陆沉舟握着程沐没受伤的右手，贴在自己唇边。
小向晚躺在隔壁箱，小脚丫蹬掉氧气面罩，咯咯冲父亲笑。
“林氏残党全部落网，但‘记忆云端’主脑在最后一秒，把全部源码……写进了向晚的无义基因序列。”
“说人话。”
“她长大后，每一次心跳，都是一次云端碎片重组；
她哭一次，某人记忆被随机擦除 1kb；
她第一次接吻——”
“够了。”陆沉舟打断，嗓音沙哑，“我要解决方案。”
“无解，除非——”
“在她十八岁前，找到‘同源脑波’，也就是另一个‘零帧体’，自愿与她共享生命，把备份稀释成 50。”
“否则，十八岁生日零点，全球记忆云端重启，她成为唯一管理员——
神，或者怪物。”
“那就去找。”
“宇宙这么大，总有一个愿意把记忆分给她的人。”
“找不到，我就把记忆全给她。”
“包括我。”
斯坦福图书馆闭馆铃响。
穿灰色卫衣的男人，踩着梯子，把一本泛黄的《量子物理史话》塞回原位。
梯下，少女仰头，眉眼像被晨雾描摹，与他七分相似，却多一分狡黠。
“爸，你又偷偷改我作业？”
“没。”
“你妈妈。”
“骗人，妈妈字迹才没那么丑。”
男人笑，眼尾细纹像被岁月割开的温柔。
“向晚。”
“嗯？”
“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忘了我们——”
“那我就把宇宙重启，再把你生出来一次。”
“行了，老陆，下来吧——”
“本管理员宣布，今晚闭馆延时一小时。”
“为什么？”
“等人。”
“等谁？”
“等一个愿意把记忆分我一半的人。”
窗外，凌晨第一缕光穿透云层，落在少女肩头——
她锁骨下，心跳每一下，都有幽绿字符一闪而逝：
【ory cloud 180 即将更新】
【是否共享？
“确认。”
光，瞬间亮过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