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枳这次比上次稳妥,除了找了专业的陪诊师,还定了三天医院的床位。
她没打算回去,糊弄家里依然是出差的借口。
早上出门罗茵还咕哝:“你这新老板不行,怎么总派你出差,不会是看你不顺眼故意给你穿小鞋吧?”
南枳转岗的事没跟家里说,还以为她是总裁助理。
南枳嗯嗯含糊过去,换鞋的时候注意到罗茵气色不大好。
“感冒就别早起了,我点了早餐送家里,你再睡会儿。”
春夏之交,气温很是无常,白天还阳光明媚温度直逼三十度,夜晚就骤降十几度。
难怪说京西城的姑娘水灵,昼夜温差这么大,可不长得甜。
南枳开车到医院,陪诊师早早在门口等侯,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袋。
“都安排好了,先做术前检查吧。”
花了钱的就是不一样,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只是这两天降温,医院似乎比之前更冷,南枳一进去指尖就止不住发颤。
陪诊师无意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吓一跳:“南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头晕,应该是没吃东西饿的。没事,我坐会儿。”
陪诊师扶她坐下:“没办法,手术前要禁食。其实也快,个把小时的事,麻药醒了就没事了。”
南枳不知怎的,听到这话脸又白了几分。
胸口像堵了团湿水棉花,潮湿的憋闷感层层蔓延开,明明胃里没有任何东西,却又反胃想吐。
南枳手掌压了压胃部,打开包拿出手机。
都是紧张和孕期激素作崇,刷刷轻松的短视频,转移注意力就没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盛兮然天天在耳边念叨的缘故,一打某音就是玄学,好巧不巧说的就是“往生净土”的话题。
南枳听着莫名浑身发麻,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南小姐走吧,我先陪你做术前检查。”陪诊师拿着检查单走过来。
南枳手指发凉地关闭手机,刚要起身,耳边嗡地一下,有两秒听不见任何声音。
再有声音就是手机铃声。
南枳低头,看见是小野用电话手表打来的。
这个时间,他不是上幼儿园了,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刚接通,小野强装镇定又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妈妈你、你在哪……外婆在厨房摔了一跤,怎么叫都叫不醒……”
南枳心猛地坠地,一早上的不适、异常似乎都找到映射牵绊,她猛地站起来,一下不稳又差点跌回去。
陪诊师连忙扶住她,南枳嘴唇颤斗,但安抚小野的声音很稳:“你别着急,妈妈马上回来,很快!”
挂了电话,南枳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妈妈出事了,我现在得回去……”
陪诊师愣了一秒,很快反应:“我马上联系急救科。”
南枳心慌得厉害,手脚是软的,跟出急救的医护人员上车的时候差点踩空。
护士扶了她一把,陪诊师将塑料袋塞她怀里:“南小姐,这里有面包和巧克力,你赶紧吃一点,不要低血糖晕倒了。”
“……谢谢。”
南枳四肢冰凉,五年前那个夜晚的慌乱无助像冰冷潮水灌进胸膛,绝望窒息。
父亲已经不在了,如果罗茵再出事……
南枳不敢往下想。
她一面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倒下,一面又控制不住地心慌发抖。
急救车一路疾驰到家,有医院专业急救人员帮忙,顺利接到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医院。
南枳抱着小野坐在急救科外的金属椅,小野抬头看眼睛通红的妈妈,抬起软乎乎的小手摸妈妈的脸。
“妈妈不哭,外婆肯定没事的,电视上说好人都会长命百岁。”
南枳低头,脸埋进小野颈间,小野立马坐直让妈妈更好地依靠,小手还学着大人模样轻轻拍她的背。
“妈妈,你想哭就哭出来。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虽然还小,但他也是男子汉,他用小小的臂膀撑起一片港湾,为妈妈遮挡片刻风雨。
南枳喉咙发哽,说不出话,只能更紧地抱住小野。
五年前那么难,难到只有她一个人。
崩溃的时候只能跑到无人的楼梯间大哭,她甚至不敢放声哭怕别人听到,痛到极致就咬骼膊掐腿极力忍哭声。
那几天,她骼膊、腿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痕,触目惊心。
现在她有小野,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急救室终于传来消息,医生说是因为低烧引起的免疫力下降,脑供血不足晕眩,罗茵脑袋磕到橱柜边,人就晕了过去。
罗茵额头已经做过伤口处理,送往普通病房。
南枳办完住院手续,回病房的时候罗茵悠悠转醒,人还迷糊着:“家里的吊顶什么时候变这样了,花纹呢……”
四肢渐渐回温,南枳悬一上午的心终于落地。
“这是医院,医院不做带花纹的吊顶。”
“哦,医院……”罗茵惊醒,“什么?我怎么到医院了?”
南枳情绪回平,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把上午的事简单说给他听。
“你不是出差,怎么回来的?”罗茵问。
“……高铁晚点,正要上车就接到小野的电话。”
罗茵担心:“你工作眈误了,那个给你穿小鞋的老板不会骂你吧。”
南枳含糊应付几句,沉老太太接到消息赶过来,一进病房就上演一幕嘘寒问暖的姐妹情深。
可能是精神活跃的缘故,半个小时后罗茵就坐在床边咯吱咯吱啃大苹果了。
医生说头部撞击引起轻微脑震荡,看ct片暂时没有问题,保险起见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
这几天气温变化大,流感肆虐,不少抵抗力不好的孩子都中招,儿科人满为患。
罗茵说:“你们都回去吧,医院病毒多,别陪在这考验身体的抵抗力了,尤其是小野,生病就麻烦了。”
沉老太太自告奋勇:“我带小野,枳枳你就安心在医院陪你妈。”
罗茵坚持不肯请护工,怕花冤枉钱,南枳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医院,只能麻烦应奶奶先带小野回去,晚上她看情况再说。
沉老太太带小野走了,病房只剩母女两人。
罗茵将吃完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拉过南枳的手说心里话。
“枳枳,我想起我晕倒那下的事了,你猜我那会儿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想的是如果我不在了你跟小野该怎么办。”
南枳心脏抽了下:“这不好好坐在这,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不是不吉利的话,是我心里真的放心不下你们。”罗茵说,“你没结婚,也没个兄弟姐妹,有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那种感觉……”
“唉,五年前你爸出事那会儿,我虽然人病着,但一切都看得清明。你看着看着人就瘦下去,薄得象张纸一样,我都怕哪天一阵风把你给吹跑了。”
说着红了眼框,南枳也忍不住鼻尖泛酸。
罗茵像小时候那样轻柔摸她头发:“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撼就是只生了你一个,一想起以后我走了,你要一个人背负亲人离世,一个人面对生活我就难受。”
南枳鼻塞得难受,嗓音哑到带哭腔:“你说这些没发生的事干嘛……”
“生离死别总有那一天,你要有个兄弟姐妹还能跟你一起扛,不至于太难受。”罗茵叹气,“如今你是一个,小野也是一个,你这样子也不愿意结婚再要孩子,我怎么会放心。”
“……”
巧合重叠巧合,路口当下总会有契机将你拉去另一个方向,像冥冥之中有双手掌控一切。
人很奇怪,可能千千万万次尤豫也比不上某个瞬间闪过的念头。
就一下。
可能会做出跟之前完全相悖的决定。
南枳干涩的唇蠕动,出声:“妈,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