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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来自针尖的低语(1 / 1)

清晨的薄雾,如同死者灰白的裹尸布,黏腻地覆盖在苏州河之上。这雾气里,没有文人墨客笔下的诗情画意,只有一股无法驱散的、混杂著腐烂水草、工业染料、煤烟与人类排泄物的复杂恶臭。这里是上海的背面,是那座被称为“东方巴黎”的华美礼服上,一块巨大而化脓的疮疤。成百上千的乌篷船和舢板,像被隨意丟弃的垃圾般拥挤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漂浮在水上的贫民窟。

苏明远蜷缩在他们藏身的煤船船头,一夜未眠。河上的寒气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穿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衣,肆意攫取著他身体里残存的温度。他看著眼前这幅活生生的地狱浮世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远处,一条小船上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悽厉得仿佛要撕开这片灰濛濛的天。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死死地抱著一个同样瘦弱的男人,而男人则对著河水,一遍又一遍地,绝望地用头撞击著坚硬的船舷,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次撞击,都让苏明远的心也跟著揪紧。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男人嘶吼著,额头早已鲜血淋漓,“我怎么就信了他们的鬼话!我那给囡囡救命的钱啊!”

“当家的!你別这样!你別嚇我!”女人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钱没了,我们再挣!你不能有事啊!我们的囡囡还在家里等著你拿药回去啊!”

苏明远忍不住,向旁边一个正在用黑色的河水清洗渔网的老船工低声问道:“老伯,那家是出了什么事?”

老船工抬起布满沟壑和污垢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已对这样的悲剧司空见惯。他吐掉嘴里嚼著的乾瘪菸叶,啐了一口浓痰到河里,那口痰在墨绿色的水面上,漾开一圈小小的、骯脏的涟漪。

“还能有什么事?”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像破旧的风箱,“被那吃人的新钞给坑了唄。阿牛,就是那个撞头的,在码头上扛大包,一天干十六个时辰,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笔钱,是他女儿的救命钱。前两天,汪先生的政府贴出告示,说我们手里的法幣要作废了,是重庆佬的废纸』,必须去银行,换成他们新印的联银券』,还哄骗大伙儿说这联银券』有日本人的黄金做担保,將来更有价值。”

老船工冷笑一声,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阿牛老实,信了。把所有血汗钱都换了。今天一早,他女儿的病又重了,他拿著那绿绿的联银券』去药铺抓药,你猜怎么著?人家老板说,这钱,昨天还能当八折的法幣用,今天就只能当五折了!一转眼的功夫,救命钱就没了一半!囡囡的药,抓不起了。”

苏明远听得遍体生寒。他虽然出身富贵,但也深知商业的残酷。这种以国家名义进行的、赤裸裸的强制掠夺,比任何商业欺诈都要恶毒百倍。这是在吸髓敲骨。

老船工似乎看出了他的惊愕,指了指更远处一栋沿河的小楼,那是租界边缘的一家米行,此刻却大门紧闭,门口掛上了白幡。“看到没?那家米行的老板,比阿牛还惨。他死的不是联银券』,是另一种东西,我们叫它鬼钱』。”

“鬼钱』?”这个词让苏明远的心臟猛地一缩。

“是啊。”老船工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谈论什么禁忌,“就是法幣,跟真的一模一样的法幣。前天,一个大客户找到张老板,说是要买一大批米送去乡下,给的价钱特別好,当场就付了半船的现钱,全是崭新的法幣。张老板高兴坏了,把库底都掏空了给他。结果昨天他拿著钱去进货,人家钱庄的老师傅一看,就说他这钱是假的。是日本人印的鬼钱』,上面有咱们看不出来的记號。张老板一辈子的积蓄,一夜之间,全变成了废纸。今天早上,就有人发现,他已经在自家房樑上吊死了。”

老船工深深地吸了一口带著腥气的空气,缓缓吐出:“你看,这世道就是这么操蛋。日本人和汪先生,一只手用联银券』明著抢你的钱,另一只手,就用这鬼钱』,在背地里掏你的心肝。不管你怎么躲,总有一把刀,是为你准备的。我们这些穷骨头,就是他们案板上的肉,早晚被啃得一乾二净。”

苏明远再也听不下去。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血淋淋地,感受到了沈砚之口中那场“金融战爭”的恐怖。这已经不是什么商业计划,不是什么国家博弈,这是一场针对最底层、最无助的民眾,进行的、无声的大屠杀。每一张被强制兑换的“联银券”,每一张流通的“鬼钱”,背后都可能是一个家庭的毁灭,一条人命的终结。他曾经以为自己失去的只是財富和地位,但和眼前这些人相比,他失去的又算得了什么?

他踉蹌地回到船舱,那股腐臭的空气仿佛也钻进了他的肺里,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船舱里,沈砚之已经在那块刻满了疗养院地图的木板前,静坐了一整夜。他像一尊在黑暗中积蓄著雷霆的石像,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七八岁、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划著名一只破木盆,如同水上的精灵般,灵巧地靠上了他们的煤船。她没有说话,只是怯生生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小脸,將一个用油纸包著的东西递了过来。这是他们昨天通过一个旧关係,约定的、最原始也最安全的联络方式。

苏明远接过纸包,入手尚有余温,里面似乎是两个杂粮饼。他从口袋里摸出两枚仅剩的铜板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如获至宝,黝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连声道谢后,又划著名木盆,迅速消失在了迷宫般的水道里。

苏明远钻进船舱,將纸包递给沈砚之。“吃点东西吧。这是老刘那边送来的,应该是乾净的。”

沈砚之终於动了。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两个能果腹的饼上停留一秒,而是直接接过了那张包著饼的、已经有些油腻的旧报纸。这张《申报的副刊,是他们约定好的、传递大件物品的媒介。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在报纸的每一个角落里搜寻著。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报纸不起眼的中缝里,用浆糊黏著一个小小的、用碎布包裹的、几乎与报纸融为一体的东西。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个布包撕下来,打开,一枚黄铜纽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是那颗刻著小帆船的纽扣。它回来了。

苏明远也凑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困惑:“这是林小姐送出来的?是什么意思?报平安吗?”

“不。”沈砚之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手指,轻轻地在那颗纽扣上摩挲著,仿佛在感受著来自另一端的、恋人的体温与心跳。纽扣的回归,只代表一件事——那条由污衣、杂役、洗衣房构成的、最危险的地下通道,是安全的,可以传递信息。但这本身,並不是信息。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秀芝是一个何等聪慧谨慎的女人,她冒著巨大的风险,不可能只为了告诉他一句“通道安全”。一定还有別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颗纽扣的背面。在纽扣与那块小小的包布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將纽扣对著煤油灯昏暗的光芒,眯起了眼睛。

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的丝线,被以一种极其隱秘的方式,缠绕在纽扣的底座上。

苏明远也注意到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解开:“这是什么?不小心缠住了吗?”

“別动!”沈砚之低喝一声,声音里的紧张让苏明远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猛地狂跳起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涌向了大脑。他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丝线的一头,將其缓缓拉直,对著煤油灯那跳动的火苗。

光线下,他看清了。那不是一根普通的、胡乱缠绕的线。它被以一种极其微小、但极有规律的方式,用针,在自身上打出了一连串微小的线结。几个紧密挨在一起的小结,然后是一个微小的间隔,接著是一个稍大的线结,又是一个间隔

苏明远满脸困惑,而沈砚之的瞳孔,却在瞬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特工的暗號,这是一种更古老、更基础的语言。他见过它。多年前,在德国柏林的经济学院,他那位严谨到近乎刻板的导师,曾指著一台滴滴作响的电报机,对所有学生说:“先生们,你们可以不懂股票,可以不懂期货,但你们必须懂得这个。这不是机器的噪音,这是全世界资本流动的脉搏声!黄金的价格、货幣的匯率、一笔足以影响一个国家经济的交易它们在被执行前,都是由这些最简单的点』与划』构成的。这就是摩尔斯电码,是金钱的语言,是速度的语言!”

沈砚之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从那天起,他不仅学习经济,更痴迷於研究支撑起全球金融体系的通讯技术。他知道,一个微小的信號延迟,就可能意味著千万財富的蒸发。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阴暗的船舱里,再次“听”到这种语言。而这一次,它传递的,比任何金钱都更重要。

秀芝知道他懂这个!在他和她过往无数次的閒聊中,他曾把这段经歷当作趣闻讲给她听。他曾笑著说,他能从一段电报码中,听出一家银行的兴衰。他以为她只是当故事听了,却没想到,她竟將这粒微不足道的种子,记在了心里,並在最关键的时刻,让它生根发芽!她没有用任何军方的加密方式,那会暴露她自己。她用了属於他沈砚之的、独一无二的“专业知识”,来与他进行这场最危险的对话!

他的手指,开始在那根丝线上,如同一个最资深的报务员在触摸电键般,轻轻地滑动、感知。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微小的线结所代表的“点”与“划”。

他的嘴唇,开始无声地翕动,在脑海中飞速地翻译著这些来自针尖的、无声的低语。每一个线结,都仿佛是林秀芝在对他说话,焦急,决绝,却又带著无尽的担忧。

苏明远在一旁,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看著沈砚之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一颗心也跟著直坠入无底的深渊。

终於,沈砚之的手指,停在了丝线的尽头。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握著那根丝线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整个船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煤油灯的火苗,在“嗶啵”作响,將他脸上痛苦的阴影,拉扯得忽明忽暗。

“怎么样?”苏明远终於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管的沉默,“她她到底说了什么?”

沈砚之睁开眼睛,那双燃烧著鬼火的瞳孔里,此刻却只剩下被万年玄冰冻结的、极致的寒冷与痛苦。他一字一顿,將那段来自针尖的低语,翻译成了人间最残忍的语言:

“陷阱。勿来。安安。”

短短六个字,却像六颗烧红的钢钉,带著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地钉进了沈砚之和苏明远的心臟。

“陷阱勿来”苏明远喃喃自语,脸上先是震惊,隨即涌上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苍白的庆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周敬尧那个畜生没安好心!太好了,砚之,我们收到了!林小姐冰雪聪明,她让我们別去!我们安全了!”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沈砚之的反应,与他截然相反。

沈砚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放鬆,更没有半分庆幸。他的身体,因为一种极致的、被压抑到极点的愤怒,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著。他那双眼睛里的寒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碎裂,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將整个世界都焚烧成灰烬的、从地心深处喷涌而出的滚烫岩浆。

“安安”他从牙缝里,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才挤出了这个名字。

苏明远脸上的庆幸,瞬间凝固了。他这才意识到,这六个字里,最简单,也最致命的,是最后那两个字。

林秀芝是一个何等聪慧与坚韧的女性,单纯的陷阱,甚至是对她自身的威胁,都不足以让她冒著暴露的风险,传递出“勿来”这样绝望的信號。她会战斗,会周旋。只有一种可能,周敬尧,动了她最后的、也是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他他用安安来威胁她”苏明远的声音,艰涩得像是被无数砂砾打磨过。

“是的。”沈砚之缓缓地站起身,他不算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即將喷发的火山般的恐怖压迫感。船舱狭小的空间,似乎都无法容纳他身上那股沸腾的杀意,“他以为,用安安做锁链,就能把秀芝变成一个任他摆布的、最华丽的诱饵。他以为,用陷阱做警告,就能把我嚇退,让我变成一个永远躲在阴沟里的懦夫。”

他走到船舱口,一把狠狠地掀开了那面遮光的破草帘。清晨刺眼的阳光,如同利剑般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他那张苍白而狰狞的脸。

“他错了。”

沈砚之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而决绝的质感。

“他触碰了这场游戏中,唯一不该被触碰的规则。他把一场针对我的追捕,变成了一场战爭。”

苏明远看著他被阳光勾勒出的、如同刀削般的侧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他知道,林秀芝的这条信息,不但没能成为阻止沈砚之的韁绳,反而像一桶最猛烈的火油,浇在了他復仇的烈焰之上,让那火焰,烧得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

那个冷静、克制、步步为营的“幽灵”,在这一刻,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彻底激怒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將敌人连同整个棋盘都撕成碎片的恶鬼。

“砚之,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千万別乱来!”苏明远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

沈砚之没有回头,他只是死死地盯著远处那座在晨雾中若隱若现的、象徵著上海繁华与权力的华懋饭店的轮廓。周敬尧选择那里,就是为了上演一出最盛大的好戏。

“他想为我准备一个最华丽的刑场。”

“那我就把那个刑场,变成他和所有人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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