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记得大哥周秉义提过,郝冬梅的父母都在吉春接受改造。
这么算下来,眼前这个郝似冰,十有八九就是郝冬梅的父亲。
他想起剧里的情节:郝似冰后来官复原职,在省里做大官,可没多久就病逝了。
因为两家地位悬殊,两家人到最后都没坐在一起喝过一顿亲家酒,这成了父母最大的遗撼。
其实周秉昆一直觉得,并不是郝家嫌弃周家,更多是大哥周秉义没主动促成。周秉义太在意原生家庭地位的悬殊,张不开嘴促成两家见面。
周秉义不主动,郝家自然不会主动。
如今碰巧遇上落魄的郝似冰,弥补遗撼,是个很好时机。
这份责任,他得担起来
打定主意,周秉昆指着花名册上两个名字:“就这两个吧。”
管教接过花名册,高声喊:“郝似冰,曾刚,出列!”
两人从队伍里上前一步,声音虽低却清淅:“郝似冰,报到。”“曾刚,报到。”
周秉昆细细打量郝似冰——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脸上没什么表情,透着冷静和沉稳;一旁的曾刚稍稍年轻些,五十岁上下,方脸膛,一脸富贵气。
“郝似冰、曾刚,从现在起,你们的工作由周秉昆安排,听明白了吗?”管教叮嘱道。
“听明白了!”两人异口同声。
周秉昆走到他们跟前,声音放轻了些:“咱们的活是整理进出库的轮毂,跟我来吧。”
“是。”又是齐声应答。
到了轮毂摆放区,周秉昆指着一块空地,认真交代:
“老郝,老曾,咱们仨的活,是把小车运来的轮毂摆到这块局域。
轮毂是叉车卸货,从叉车卸到地面,我们要摆好。
最轻的轮毂也有七八十斤,最重的得一百四五十斤。想干好这活,咱们仨得心往一起使,拧成一股绳,听见没?”
郝似冰和曾刚都听明白了,郝似冰先应道:
“小周,我们听你的。”
“小周,我们都是老同志,别看我们岁数大了,干活不比年轻人差。”曾刚附和着。
老同志就是老同志,一说就上道。
就这样,三人小组正式开工。
上午来了一车轮毂,卸了三十个;下午用小车往车间送了二十五个。
周秉昆力气大,冲在前面;郝似冰和曾刚半点不偷奸耍滑,能使的劲都使上。
累是真累,三人没一句抱怨,干得反倒有股劲。
送轮毂进车间,周秉昆终于进到整车装配车间。
跟穿越前几乎全自动化的整车厂比,这里满是人工操作的身影,效率比起全自动化差的太远。
不过,每一个工人都在岗位上用心工作,没一个偷懒的。
一个下午送了五次轮毂,车间的生产流程,周秉昆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能感受到,车间里的工人和工程师都很用心工作,生产流程却不合理,直接影响到劳动效率。
心里忍不住盘算:要是让他来改造,不增加成本,至少能提高三成劳动生产率。
但他很快压下这念头——自己不过是个刚入职的装卸工,想这些还太早。没有之前工作背书,会这么多,很难解释。
他太清楚这个年代的忌讳: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没必要为了一时的冲动,给自己惹没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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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下班铃声刚过,周秉昆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工装,骑着自行车停在东方服装厂门口。
阳光斜斜洒在工装上,胸前的拖拉机厂徽泛着微光,引得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瞧两眼。
吉春拖拉机厂,就是让人羡慕!
没等几分钟,厂门口就出现熟悉的身影——郑娟正拉着于虹的手走出来。
看到周秉昆,郑娟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工装袖口,带着点娇俏地笑:“秉昆,第一天上班累不累?”
周秉昆抓了抓头发,憨憨一笑,语气轻松:“还行,没想象中那么累。”
“不累就好。”郑娟转头看向于虹,拉过她的手晃了晃,“虹姐,明天是星期天,我们要去东湖公园划船,你可一定要来啊!”
白天郑娟早跟于虹说了介绍对象的事,这话里的意思,于虹自然明白。她脸颊微红,指尖攥了攥衣角,轻轻点了点头:“行,我去。”
“那说定了!明天九点,东湖公园门口见,不见不散!”
郑娟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开心的样子。
于虹“恩”了一声,又叮嘱了两句“早点休息”,才转身慢慢走远。
看着于虹的背影,周秉昆侧头问:
“娟儿,跟她聊通了?”
郑娟用力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她之前总说自己一只眼睛看不见,怕连累别人。
我跟她说,又不是两只都看不见,吃饭干活都不眈误,哪来的连累?
再说她长得好看,工作又好,一般男的还配不上她呢!
这么一说,她才算松了口。”
周秉昆跨上自行车,郑娟熟练地坐到后座,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车轮碾过路面,他一边慢慢蹬车,一边跟郑娟念叨:
“赶超上过一年高中,也算有文化。姐姐早嫁人了,家里就一个妹妹,没什么负担,我觉得他俩挺合适。”
“我也觉得般配。”郑娟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声音软软的,
“对了,我听国庆说,春燕要去东湖,他生怕落下,也跟着要去。你说他们俩,会不会有戏啊?”
这话让周秉昆忽然想起了曹德宝——
前世里,曹德宝和乔春燕本是一对,肖国庆对她有意思,不知道还会不会走到一起。
他轻轻一声“有可能吧……”,没再多说,只慢慢加快了车速。
从东方服装厂回光字片,骑车只要十多分钟。
拐进熟悉的小街路口,郑娟先跳落车,周秉昆也推着车下来,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骼膊自然地伸过去,任由郑娟挽住。
几个月的相处,两人早有了老夫老妻般的默契,就这么肩并肩走着,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刚走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周秉昆……”
周秉昆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路边,手里拎着两只羽毛鲜亮的山鸡,正笑着看他。
“陈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立刻笑起来,快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