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后,郑娟的成绩足足高出第二名十几分,按常理来说,她入职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毫无悬念。
可就在公示期即将结束,一封突如其来的匿名举报信打乱了一切,信中称郑娟曾跟随“有问题”的人学过裁剪。
这个年代,这样的事绝非小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彻底查清楚,确认郑娟自身毫无问题才能录用。这两天,政治部主任郭长峰牵头成立了调查小组,马不停蹄地展开了核查。
调查小组先是去了郑娟所在的太平街道,对她的过往经历、家庭背景做了细致入微的了解,一番盘问下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随后,他们又辗转到了郑娟家,向郑大娘核实情况。
郑大娘早有准备,面对提问从容不迫,滴水不漏,没让调查人员找出半点破绽。
调查人员甚至特意询问了只有几岁的郑光明“你姐会不会做衣服”,郑光明回答很干脆:“我姐会做。”
接着,调查小组找到了举报信中提及的那师傅。
郑大娘提前登门沟通,那师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面对询问时语气坦然:
“我没教过郑娟裁剪,就是之前去周家给周秉昆做过一条裤子,郑娟在旁边搭了把手,帮着递递东西。”
最后,调查人员找到了郑娟。
郑娟牢记着和周秉昆商量好的说法,神情镇定地回应:
“我以前就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那天这位师傅来家里给秉昆做裤子,我打下手,看了看他裁剪、缝制的手法,没让他教过。”
这一番环环相扣的调查下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可毕竟收到了举报信,按规定得走组织程序,在会议上正式敲定这件事。
曲秀贞拿起桌上的《调查报告》,仔细翻阅后,微微正了正上身,语气严肃而坚定:
“我们做工作,原则是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这份调查做得很细致全面,从结果来看,郑娟没有问题。”
作为厂长,曲秀贞的话一出口,就为这件事定了基调。
“我也觉得郑娟没问题,这明显是有人见不得她成绩好,故意嫉妒使坏。”孙大国立刻附和道。
不同于其他几位负责人,郑娟能进服装厂,是蔡晓光特意求他帮忙的,他自然不想出问题。
“从调查结果来看,郑娟确实没查出问题。”
郭长峰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谨慎,
“但也不能因为一次调查就完全解除对她的顾虑。依我看,可以让她进厂,但必须安排专人时刻监督。东方服装厂肩负着为国家创汇的重要使命,绝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埋下隐患。”
郭长峰表了态,其他几位负责人见状也没有提出异议。
最终,众人一致决定:
同意郑娟进厂入职,但需派人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密切监督。三个月后未发现任何问题,再解除观察。
事情敲定后,曲秀贞清了清嗓子,将话题转向了工作重点:
“同志们,港岛那边刚传来消息,反映我们的服装形象展示的不够,影响到客商的订货意愿。
现在,已经有两名形象好的年轻同志入职,接下来我们要全力配合,把东方服装厂的衣服以最完美的姿态展现出来,务必让客户满意,为国家多创汇。
去年我们为国家创造了78万美金的收入,今年大家再加把劲,争取突破100万!”
话音落下,曲秀贞抬腕看了看表,沉声喊了一句:“散会。”
……
傍晚时分,夕阳的馀晖刚给周家小院镀上一层暖黄,东方服装厂的工作人员骑着自行车赶来,递给郑娟一封信,站在院门口高声喊着:
“郑娟同志,明天可以来厂里报到上班了!”
这声通知瞬间点燃了院子里的气氛。
郑娟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激动得眼框都红了。
工作人员一走,转身就扑进了周秉昆怀里,紧紧抱住他。
周秉昆也难掩喜悦,情不自禁地搂着她的腰,在院子里转了两个圈圈,院子里都是两人的笑声。
正在外屋灶台边忙活晚饭的周母,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看到院里相拥的小两口,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里比自己家办喜事还高兴。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这热闹的一幕,恰好被路过周家小院的乔春燕看在了眼里。
看着院里喜气洋洋的场景,一股浓烈的悔意瞬间涌上心头。
当初举报郑娟,不过是一时气不过,觉得命运不公——
凭什么好事都让郑娟占了!
可举报信送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她忽然想明白,这根本是件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就算郑娟真的进不去服装厂,名额也落不到考了二十多名的自己头上,这么做除了泄一时之气,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好在是匿名信,即便周家怀疑自己,只要不承认就行。
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刚进门,春燕妈就拿着一张通知单迎了上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春燕,亚麻厂那边没指望了,现在就剩下大众浴池和红星木材厂两个去处。红星木材厂偏僻得很,连个女同志都没有,我看呐,只能去大众浴池了。”
“大众浴池?”
乔春燕一听就皱起了眉,把手里的手提袋往炕上一扔,没好气地嘟囔,
“那地方净是光溜溜的大老爷们,我一个姑娘家去那儿干活,传出去还怎么找对象啊?”
“那也比去木材厂强!”
春燕妈眉头一拧,语气十分笃定,容不得她反驳,
“木材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个厂子就俩女的,你去了那地方,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别想有好结果。
妈给你做主了,就去大众浴池!
离咱家近,走路十分钟就到,天天还能在厂里洗澡,多方便,我觉得挺好。”
“行了行了,大众浴池就大众浴池!”
乔春燕被母亲说得没了脾气,气呼呼地应了一声,一屁股瘫坐在炕上,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闷着声音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