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捏着小刀,小心翼翼地伸进信封口,顺着粘贴的痕迹轻轻划开——
米粒粘得本就不结实,没费多大劲,封口就开了。
他掏出信纸展开,刚看了两行就皱起眉:上面写的是诗歌,可语句颠三倒四,云里雾里的,根本看不懂意思。
他把信纸递给蔡晓光:
“晓光,我姐估计是怕有人审查,故意写得这么绕,你帮我看看,能不能看出啥门道。”
蔡晓光接过信纸,逐字逐句地读,
“晚风拂我过秋原万顷
残阳斜到旧圃菊初醒
溪桥映二水环村如练
烟霞绕道畔草色青青
晨雾漫河湾渔歌轻荡
炊烟绕农舍犬吠柴荆
荷锄辞场院星垂四野
披霜归下乡月照归程
裁笺书乡信心牵故友
研墨托信意语浅情浓
雁飞传寄字云程万里
露沾晓给色里盼信匆
且待光晓至佳音可至
愿凭此光递我念深衷
惟盼君转得乡关尺素
再话当接别后岁华同”
与周秉昆一样,越读越糊涂——
字迹确实是周蓉的,可内容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看了几遍,又把信纸递回去,苦笑着说:“我,我也看不懂。”
“我再看看。”
周秉昆重新拿起信纸,目光扫到落款日期时,突然顿住了——
今天是1969年3月6日,可信上的落款却是“1969年4月8日”。
现在才3月份,落款怎么是4月?以他对姐姐的了解,绝不会犯这种日期错误。
他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谍战片,里面用信件传情报时,会把密语藏在日期里——
月份代表起始字数,日期代表间隔字数,提出文本就是真实表述的意思。
他心里一动,试着按“4月8日”来读:从第四个字开始,每隔八个字读一个。
果然,让他蒙对了,
一个字一个字写在纸上,连成了一段话:
“我、到、二、道、河、农、场、下、乡、信、寄、给、晓、光、转、接。”
看完这行字,周秉昆松了口气——
看来周蓉现在还算理智,已经暂时放弃了去贵州的念头。
他把信纸递给蔡晓光,教他怎么读密语。蔡晓光读完,用力拍了下大腿:
“秉昆,你可太厉害了!这么绕的信你都能看明白!”
“没啥了不起的。”
周秉昆直了直腰,
“这么看来,我姐打算在二道河农场安心下乡,你的机会来了。”
蔡晓光摸了摸后颈,一脸真诚:
“是啊,多亏了你。你帮我这么大忙,我得请你喝酒!”
“喝酒的机会多着呢,以后你可是我姐夫。”
周秉昆摆了摆手,话锋一转,
“不过有件事,得麻烦你上上心。”
“你说。”蔡晓光立刻应下。
“出了正月我就要分配工作了,上次去吉春拖拉机制造厂看了看,觉得挺合适的,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进去?”
这事周秉昆春节前就想提,现在,帮了蔡晓光的忙,开口更合适。
蔡晓光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秉昆,拖拉机制造厂这一类较大型国企,每一名工人都在市劳动局的花名册上登记了,也都在省劳动厅备案了,一个箩卜一个坑,只有哪一名工人退休了,或高级干部特批了,或者特别人才,才能补进一名工人……
我说的不算。”
周秉昆听出他语气里的为难,连忙说:
“晓光哥,我不挑活,就算做力工也行。”
听周秉昆这么说,蔡晓光想到了什么,身子向前探了探,
“别说,拖拉机厂还真招力工。不过,拖拉机厂的力工可不好干,都是扛钢筋、搬零件的重活,而且还要考试,过了才能进。还有啊,力工不是干部编,待遇差不少。”
周秉昆听他这么说,知道有戏了,眼睛一亮,“只要能进拖拉机厂,干什么都行,什么编制都行,考试也没问题。”
蔡晓光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
“行。你要是不嫌力工累,我帮你想办法。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可没本事把你转成干部编。就算我真的成了你姐夫,也没这本事。”
蔡晓光觉得有些话说在前面更好,不然,要是做不到,就不好了。
周秉昆点点头:
“晓光哥,我懂的,你放心,我不会赖上你的。除了我的工作,还有一件事,也想让你帮个忙。”
“你说。”
“郑娟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街道总催她下乡。”
周秉昆把郑娟家的难处跟蔡晓光说了一遍,
“你能不能找街道通融一下,别总去找她?她家有特殊情况,她要是下乡了,她娘和弟弟就没人照顾了。”
“想不下乡,要么上班,要么有特殊证明。可她一上班,家里的小摊估计就不让摆了,得想清楚。”
蔡晓光想了想,又说,
“不过通融一下让街道别催她,这事我还能办。毕竟她家情况特殊,跟街道好好说说,应该没问题。”
周秉昆松了口气:“那太谢谢你了,晓光哥。”
“谢啥,你都说了,以后我们是一家人,能帮当然要帮。”蔡晓光站起身,“我还得回厂子,就不跟你多聊了。”
“我送你。”
周秉昆也跟着站起来,和蔡晓光一起出了门。
……
送走蔡晓光,周秉昆回了屋,心里还琢磨着进拖拉机厂的事——
蔡晓光这人,办事靠谱,说能进去做力工,应该没问题。至于考试,周秉昆一点不心虚,重生之后,力气大出许多,做力工绰绰有馀。
只要能进拖拉机厂,总是有机会转岗的。
正想着,周母端着一盆洗好的萝卜干走进来,随口问:
“秉昆,晓光见到你姐了?她在农场怎么样?”
周秉昆连忙点头,笑着说:
“见到了,挺好的。晓光他爸找了农场的人,把我姐调到小学当老师了,不用再干地里的重活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
周母脸上一下露出笑容,眼框却悄悄红了,
“孩子王虽说不算啥好差事,可至少不用风吹日晒的。你姐从小就没遭过罪,我这心里一直揪着,就怕她扛不住。”
“妈,您别担心。”
周秉昆上前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晓光说我姐状态挺好的,性子也强,肯定能撑住。而且当老师也适合她,她有文化,跟孩子打交道也省心。”
周母抹了抹眼角,笑着点头:
“是啊,是啊,还是当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