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蔡晓光,周秉昆没在家多待,从厨房的竹篮里捡了四个刚下的鸡蛋,用布包好揣在怀里,就往太平胡同去
穿街过巷走出光字片,再拐两条窄巷就是太平胡同。
巷子口风大,周秉昆正缩着脖子往前走,迎面忽然走来两个男人。
一个穿件洗得发白的黄棉袄,头发留得老长,遮住了半张脸;
另一个穿件不合身的呢大衣,身形消瘦,低着头看不清相貌。
两人眼神游移,脚步拖沓,一看就不是正经上班或下乡的人。
周秉昆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再去看他们,放慢脚步,往右边的墙根靠了靠,把左边的路让出来。
就在两人要跟他擦肩而过时,穿黄棉袄的男人突然侧过身,横在了他面前,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
“小子,兜里有没有钱!”
周秉昆停下脚步,心里瞬间明白——遇上地痞了。
这年代,年轻人要么上班,要么上山下乡,留在城里游手好闲的,大多是这种专靠抢东西混日子的地痞。没想到,自己也会撞上这种事。
“大哥,我没钱。”
周秉昆故意放软了语气,摆出一副示弱的样子。他今天出门本就没带钱,说的也是实话。
“宾子,搜搜他。”
穿呢大衣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尖细得象掐着嗓子,冲黄棉袄男人递了个眼色。
“好嘞,水哥。”
叫宾子的男人立刻冲上来,伸手就去翻周秉昆的衣兜。
周秉昆没反抗,乖乖地抬起骼膊,任由他摸。
听着两人的称呼,再看他们的模样,他心里猛地一沉——这两人,不就是水自流和骆士宾吗?
穿越过来后,他总想着什么时候会遇到这两个给郑娟带来灾祸的人,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在这种场合。
宾子把他上下衣兜摸了个遍,什么都没摸到,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回头冲水自流喊:“水哥,是个穷鬼!”
水自流的目光落在周秉昆手中鼓起来的布包上,伸手指了指:
“那是什么?”
“是家里鸡下的鸡蛋,用票换的。”周秉昆紧了紧怀里的布包,生怕他们抢。
“宾子,没钱就拿几个鸡蛋,总不能白跑一趟。”水自流的声音冷冰冰的,没带一点温度。
“拿来吧你!”
宾子伸手就去抢布包。
周秉昆早有防备,身体往旁边一躲,正好避开了宾子的手。他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语气也硬了:“这鸡蛋是给人送的,我不能给你。”
宾子没抢到,还险些被带得摔个跟头,顿时火冒三丈:
“小兔崽子,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说着,抡起拳头就往周秉昆脸上打。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胡同口传来。宾子手一缩,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民警制服的人正快步往这边走,手里还握着警棍。
“宾子,走!”
水自流反应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捂住半张脸,拉着宾子就往相反方向跑。两人跑了几步,见民警没追上来,更是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巷子深处。
周秉昆松了口气,往胡同口看去——来的民警他认识,是管光字片这片的龚维则。他连忙上前几步,脸上又露出平时的憨笑:“小龚叔,原来是您啊。”
龚维则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说:
“秉昆,春节本来想去你家坐坐,所里太忙,一直没顾上。对了,你哥秉义的女朋友,没换吧?”
“没换,我哥跟冬梅姐好着呢。”周秉昆连忙应道。
“你哥这孩子,有眼光。”
龚维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深意,
“等他老丈人以后重新出来,你哥的前途可无量啊。行了,我还有事,你要是在家遇到啥情况,随时去所里找我。”说完,便转身匆匆走了。
“小龚叔,您慢走!”周秉昆站在原地喊了一声,看着龚维则的背影,轻轻一笑。
他哪里听不出,龚维则关心的哪里是哥哥,分明是哥哥的女朋友郝冬梅。
现在郝冬梅父亲虽然被革职了,可谁也说不准以后会不会官复原职——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哥哥就是省里大官的女婿,龚维则现在跟周家维系好关系,以后自然有好处。
这些弯弯绕,周秉昆看得明白,只是没必要点破。
不过今天最大的收获,还是见到了骆士宾和水自流。
前世周秉昆的悲剧,大半都跟骆士宾脱不了关系。这一世,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更不会让郑娟再受那些苦。
刚才,要不是龚维则喊停。
一定会好好教训教训一下骆士宾、水自流这两个畜生。
表面上是龚维则帮了她,实际,是帮了他们。
再想想,不动手也好。
即便重生后身体素质有了巨大提升,可与小地痞动手,还是有些跌份。真要是不出手不行的时候,那就打的他们生活不能自理。
摸了摸怀里温热的鸡蛋,周秉昆眼神坚定起来——
他有十足的信心,保护好郑娟,护好自己想护的人。
……
太平胡同,郑家。
与箱子里见不到阳光,阴冷不同。巷口阳光很充足,洒在郑娟家的黄土墙面上,暖融融的。
敲了敲,又喊了几声,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
是郑娟。
周秉昆快步进到屋里,郑娟第一时间把门锁上。
进到屋里,炕上放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面,是没串完的糖葫芦签子。
周秉昆坐在桌子一边,郑娟坐在另一边。
天气渐渐暖了,郑娟的脸色也跟着好了起来,粉里透红的,像初春刚开的桃花。本就好看的人,衬着这气色,愈发显得亮眼。
这次周秉昆没象之前那样,怕她觉得不礼貌而刻意避开目光,反而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好看的女孩,就是应该被欣赏的,周秉昆看的格外坦然。
郑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没表现出反感,只是轻轻垂下眼,目光落在脚边的地面上,不与他对视,耳尖却悄悄泛了红。
周秉昆很快打破了沉默,抓了抓头发,露出一贯的憨厚笑容:
“娟姐,上次不是说好了,节后要是街道查得紧,就去我家待着吗?怎么这几天没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