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遇到游祟,不要有丝毫尤豫,立刻跑!”
“跑?”
陆离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错,就是跑!”
看着刘镖头那认真的神情,陆离突然间反应过来。
对方只是个入劲武者,越到邪祟,选择跑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着陆离有些愣神的样子,刘镖头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那玩意邪性的很,哪怕是如我这般的武者,虽然说遇上了也能过上几招,可真要死斗,死的肯定是人,当然,要是遇到更厉害的,说不定跑都不跑不掉。”
说着,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腰间的刀。
“其实我们走镖的,最怕的不是山贼路匪,而是这些邪门的玩意,规矩道理都讲不通。遇到劫道的,还能盘盘道,亮亮镖旗,实在不行手底下见真章。可遇到这些……很多时候就看命硬不硬了。”
陆离若有所思。
刘镖头的这番话,算是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测。
这个世界的武者,对于邪祟并非一无所知,但认知层面却也同样不足。
或者说,普通武者知道的也同样不够多。
当然,像黑煞门那种,或许知道得多些。
只是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邪祟依旧是神秘而可怕的禁忌存在。
“多谢刘镖头解惑。”
陆离再次拱手,真诚道谢。
刘镖头摆摆手:“不必客气,也就几句话而已,以后行走江湖,多留个心眼便是。这世道,不太平啊……”
他感叹了一句,又巡视了一圈,便安排守夜的人手去了。
篝火旁重新安静下来,但气氛却明显比之前凝重了许多。
那几个书生和赵姓夫妻,听了刘镖头后面那番言论,脸色更是发白,互相靠得更紧,眼神惊恐地打量着周围无边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随时会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陆离倒是心态平稳。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靠在自己身上昏睡的张氏更舒服些,目光则悄然扫过营地外围的阴影。
有纸人黑影在暗处警戒,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有安全感。
除非是碰上青衣老爷或者花灯娘娘那种级别的,不然大概率不会遇上太大的危险。
夜色渐深。
篝火需要添柴,守夜的镖师强打着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其馀人大多蜷缩在车厢里或火堆旁,试图入睡,但显然没几个人能真正睡踏实,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疑不定地抬头张望。
陆离也闭目养神,但大部分意识都沉浸在与纸人黑影的感官互通上。
纸人黑影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在营地周围数十丈的范围内缓缓飘荡,以防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时间一点点流逝。
到了后半夜,就连守夜的镖师也开始有些精神不济,靠着车轮打盹。
万籁俱寂,只有夜虫的鸣叫似乎也疲惫了,变得稀疏起来。
就在这时——
陆离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
不知何时,周围起了一片大雾。
这雾气来的诡异,让人没有任何的察觉。
前一刻,陆离还能通过纸人黑影看到营地外围稀疏的林木和斑驳的月光。
可下一刻,雾气便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吞噬了一切。
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雾气。
自然界的雾是水汽凝结,虽屏蔽视线,却并无实质性的触感。
但这雾不同,阴冷刺骨,令人心悸。
更诡异的是,雾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仿佛象是存在了很长的时间。
当雾气稍微散去之时,陆离的神色却变的很难看。
篝火还在燃烧,但火光却被压缩到了一个极小的范围。
原本能照亮许远的亮光,此刻却只能勉强维持着篝火堆本身的光亮。
火苗象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根本无法穿透周围那惨白的雾气。
这一刻,营地象是消失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环境改变了。
他依旧坐在原地,背靠着的马车车轮,身旁是呼吸均匀却陷入深沉睡眠的张氏和其他人。
没有尤豫,陆离当即选择了唤醒其他人。
面对这种未知的情况,必然是询问有经验的镖师们更为稳妥。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喊,那些人都毫无反应。对外界的一切刺激毫无知觉,仿佛象是睡死了过去。
要不是试探他们的呼吸和脉搏都一切正常,陆离简直都要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死。
意识到情况不对后,陆离深吸一口气看向了周围。
此刻他象是正身处一处建筑内部。
这是一处极为宽敞的空间,脚下是冰冷光滑的石板,铺陈得却并不齐整,许多石板已经碎裂,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苔藓。
头顶上方似乎是一片穹顶,四周则是粗大的暗红色木柱,上面的朱漆斑驳脱落,布满裂纹。
可裂纹却扭曲得如同痛苦的人脸,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而更远处,似乎还存在着什么,只是隐在浓雾与昏暗之中,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鬼地方”
陆离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个世界再一次的刷新了他的认知。
原本以为仅仅是有邪祟就已经够恐怖了,却未曾想到,还有这般诡异的变化。
以前他可从没遇见过。
身处这样的环境,陆离的心中却并没有多少的安全感。
虽然这里一片死寂,可无形中,他却有种象是被无数双眼睛暗处窥视的感觉。
确认没有办法叫醒其他人后,陆离索性便将意识放在了纸人黑影上。
在这种地方贸然行动风险太大,不如什么都不做。
不过用纸人黑影探索一下应当可以。
想到这里,陆离再度回到原先的位置,保持刚才背靠车轮的姿势,双目微闭,仿佛仍在养神。
但全部的心神都已与纸人黑影同步,共享着它的感官。
纸人黑影在陆离的控制下,沿着一个方向走去。
穿过几根巨柱后,前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回廊。
回廊两侧是腐朽的木质栏杆,栏杆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顶部则是悬挂着一些残破的宫灯。
地面那厚厚的灰尘上没有任何脚印,仿佛千百年都无人踏足。
但纸人黑影飘过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却在灰尘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飘了大约二三十米,回廊到了一个拐角。
拐角处,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青铜香炉。
香炉样式古拙,表面布满了铜绿,但诡异的是,上面却插着三炷暗红色长香。
那三炷香,正在静静地燃烧着!
香头亮着暗红色的光点,一缕缕极细的青烟袅袅升起,融入上方昏暗的空气中。
见此情景,纸人黑影停顿了一下,而后绕着香炉转了一圈。
这玩意看着倒是有点不凡,可惜太大了,不方便带走研究。
遗撼了片刻,纸人黑影绕过香炉,继续向前探索。
拐过弯,回廊变得更加幽深。
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房间的门户。
这些门大多是虚掩着的,或者干脆已经腐朽倒塌,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空间。
陆离选择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门洞,飘了进去。
刚进去,便停了下来。
因为里面有一个人。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道人。
对方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穿着一件褪色严重的暗蓝色道袍,宽大却空荡荡的,仿佛里面只剩下一副骨架。
最重要的是,道人的脖颈之上,空空如也。
他没有头。
此情此景,诡异得让陆离隔着纸人黑影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道人身上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甚至也象是不具备邪祟的活动性,只是静静的盘坐着。
可给人的压力却无与伦比。
陆离不敢冒险,控制着纸人黑影缓缓后退,退出了这个房间。
可接下来的发现,却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相邻的房间里,情况大抵类似。
要么空无一人,要么尸体上没有脑袋。
虽然四周依旧一片死寂,毫无动静,可陆离的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种不安。
表面上的平静,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是安全的。
很有可能只是危险还未显露而已。
不过这一番探索下来,也并非没有任何收获。
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陆离找到了一些线索。
那是人为书写下来的文本,墨色很新,象是刚写完没多久。
可奇怪的是,那文本并非陆离所知晓的任何一种,却偏偏能够看懂。
前面写的笔迹还算工整,可到后面就显得潦草急促,甚至有些狂乱,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或恐惧。
陆离凝神,通过纸人黑影逐字阅读:
“天佑三年,七月十五。奉观主之命,与玄诚、明法二位师兄入墟探查异动之源。此处一片紊乱,方位莫辨,切记不可分散。”
“七月十六?或是十七?难以计时。雾气愈浓,偶闻诡异低语,扰人心神。玄诚师兄言其似某种古老祷言,然内容邪异,闻之头痛欲裂。明法师兄以清心咒相抗,效果甚微。”
“又一日?遭遇虚魔,无形无质,仅能凭阴气感知。玄诚师兄以金光咒击之,影散而复聚,反噬甚烈。师兄受伤,言此地法则迥异,道法威能十不存一。”
看到这里,陆离眉头紧锁。
道法是他想象中的那种道法吗?
他强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下看。
后面的字迹更加潦草:
“观主所赐护身香……竟在自行燃烧!玄诚师兄说,香燃尽之时,恐是我等殒命之刻……必须找到出路!”
“明法师兄……疯了。他胡言乱语,说看到了仙宫神殿,要前去朝拜,冲入雾中……再无声息。玄诚师兄追去,亦未归。”
“只剩我一人了。香……快烧完了。我听到了脚步声,很多……很多……就在外面……它们要进来了……”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全力划上去的,充满了绝望。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遇到了什么,竟然能够恐惧到这种程度。
正当陆离准备再度让纸人黑影查找更多线索的时候。
好的,这是续写部分:
就在陆离控制纸人黑影,试图在附近查找更多关于那“日志”的线索,或是探查那无头道人的更多细节时——
“当——”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钟鸣毫无预兆地响起,象是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震得陆离心神一颤。
钟声回荡,周围那诡异建筑的景象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所有的景象都飞速消散,就连那浓雾也如潮水般退去。
仅仅只是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周遭的一切便恢复了原状。
陆离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旧背靠着冰冷的马车车轮,身旁是熟睡的母亲张氏。
更远一点,便是其他马车、货物,以及横七竖八躺倒沉睡的众人。
夜风拂过树林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虫鸣,再次传入耳中。
一切都变回了那片寻常的林间空地,仿佛刚才看到的都只是一场梦。
但陆离知道,那不是梦。
他立刻检查自身和母亲张氏,确认两人都无恙后,毫不尤豫地将其他人唤醒。
“醒醒!都醒醒!”
“怎么了?!”
刘镖头的警觉性不低,在陆离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便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手下意识地就摸向了腰间的刀。
可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后,又放松下来。
“陆小兄弟,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
陆离环视一圈,眼见众人都已清醒,便深吸一口气。
“出事了。”
说着便将刚才看到的那些写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遭遇,刘镖头瞳孔一缩,后背已是被冷汗湿透。
“你说的是真的?”
“若是有假,天打雷劈!”
听到陆离这般赌咒发誓,刘镖头神色一变。
当即下令“所有人听令!立刻检查车马货物,清点人数!篝火添柴,烧旺点!守夜的人加倍,背靠背警戒,眼睛都给我放亮些!不等天亮了,我们现在就收拾,能走多远走多远,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林子!”
命令一下,整个营地顿时忙碌起来。
虽然气氛依旧压抑恐慌,但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刘镖头的指挥,总算不至于彻底崩溃。
镖师们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迅速行动。
书生们和那对夫妻也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拾。
而陆离则是靠近了刘镖头,小声问道:“镖头可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