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轻笼着青阳城外的旷野。
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踏着露水浸湿的野草,从官道旁的小径走出,向着晨光中的青阳城走去。
正是奔波了整整十日,终于归家的秦陆与秦万林父子。
秦陆一身深灰劲装,步履沉稳,目光锐利。
秦万林紧随其后,月白长衫下摆沾着泥点,长途跋涉的疲惫刻在脸上,但眼神清明,身姿挺拔,炼气修士的底子让他远比常人精神。
为免白日招摇,他们未乘【破风鸢】直入城中,而是在城外十馀里处落下,收起法器步行。
清晨的官道上行人稀疏,多是赶早进城的农夫行商。
秦氏父子走过时,总能引来侧目与压低的私语。
“快看,是秦公!”
“真是秦公回来了!旁边那位是万林公子吧?”
“秦公仁义啊!前阵子闹了旱灾,秦公不仅开仓放粮,还派人疏通河道,救活了不知多少庄户!”
“是啊,义薄云天!青阳城有秦公在,真是咱们的福气!”
“万林公子也好久没见露面了,听说诗文一绝,连州府的大儒都赞不绝口呢……”
“是极!只是最近似乎少见公子新作了?想必是专心学业吧……”
议论声虽低,却清淅地传入秦万林耳中。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掠过一丝异样,以往听到这些赞誉,他心中自是喜悦与自矜。
但如今,炼气一层的修为在身,再听这些凡俗间的称颂,却如同隔着一层薄纱,激不起太多波澜。
仙凡之别,已在悄然改变他的心境。
秦陆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目光平静地望着渐近的城门,步伐不疾不徐。
进入城池,父子二人行至一处临街客栈附近。
客栈二楼,一个靠窗的雅座里,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江湖短打,腰悬镶廉价宝石的长剑,正百无聊赖地喝着早茶,目光在街上逡巡。
当秦陆的身影和行人敬畏的议论落入他眼中时,少年眼睛猛地一亮!
“就是他了!青阳秦公!听说不仅仁义,早年更有单刀屠灭狮子岭群寇的悍勇之名!若能击败他……”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他闯荡江湖数月,凭借一手还算迅疾的剑法,已挑翻了好几个成名已久的江湖好手,闯下了惊鸿剑的名头,正是风头正劲的武林新秀。
若能踩着这位声望极高的秦公上位,名动武林,指日可待!
机不可失!
柳逸尘猛地撂下茶碗,眼中精光爆射,单手一按窗棂,身形如大鸟般纵身跃下!
呼!
衣袂破风声乍起,身影稳稳落在官道中央,正挡住秦氏父子去路!
“呔!”
柳逸尘落地一声清啸,抱拳朗喝,内力鼓荡下声音传得老远,引得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前方可是秦公当面?在下惊鸿剑柳逸尘!久闻秦公武艺高强,乃青阳武林泰斗!今日特来讨教一二,还望秦公不吝赐教!”
这一下变故陡生,令周围行人商贩顿时炸开了锅。
“哎呀!是惊鸿剑柳逸尘!”
“就是那个最近连挑了铁掌吴老英雄和断魂刀刘寨主的少年新秀?”
“没错!就是他!听说他年纪轻轻,剑法就快如惊鸿,厉害得很!他这是……要挑战秦公?”
“嘶……这年轻人好生大胆!秦公可是……”
“嘘!快看热闹!这下有好戏看了!”
“柳少侠怕是想借秦公之名,一举扬名啊!”
“秦公能答应吗?听说他老人家早就不问江湖事了……”
议论入耳,秦万林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拦路者。
下盘虚浮,气息驳杂,握剑手势暗藏破绽,眼神里满是急切的功利,毫无武者沉凝。
若在三月前未入仙途时,见此声势,他定会为父担忧。
但此刻灵气入体,五感通明,对方那引以为傲的动作,在他眼中轨迹清淅如同慢放。
莫说父亲,便是他自己这炼气一层的修为,凭超凡的反应和洞察,也足以轻松避其锋芒,寻隙败之。
秦陆停下脚步,目光掠过战意灼灼的柳逸尘。
连日奔波虽疲,但此行顺利,心情尚可。
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带着点看顽童嬉闹的意味。
“哦?挑战老夫?”
秦陆声音压过嘈杂,透着居高临下的淡然:“也罢,老夫今日心情不错,便与你过上一招。让你先出手。”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更甚。
“秦公答应了!”
“让柳少侠先出手?秦公好气魄!”
“狂妄!秦公这也太托大了吧?柳少侠的剑可是快得很!”
“你懂什么!秦公自有底气!”
这些言语落入柳逸尘耳中,脸上腾地涨红,如受奇耻大辱。
他眼中厉色一闪,低吼道:
“秦公看剑!”
话音未落,他脚下猛蹬,身形如箭离弦!
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带起一道刺目寒光,剑尖嗤嗤作响,直刺秦陆心口!
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惊鸿一瞥”!
快!
狠!
围观者只觉眼前一花,剑光已至秦陆身前!
然而在秦陆眼中,这电光石火的一剑,慢得如同蜗牛蠕动。轨迹、力道、甚至剑尖带起的微弱气流,都纤毫毕现。
秦陆脚步纹丝未动。
剑尖及体的刹那,他身体只极其细微地向左一偏,幅度小到难以察觉,凌厉剑锋便擦着衣襟刺空!
同时,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随意向前一拂,轻描淡写,如同掸去一粒微尘。
砰!
一声闷响!
柳逸尘只觉得一股凝练至极的巨力狠狠撞在右臂肩窝!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
“呃啊!”
一声短促痛呼。
柳逸尘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长剑脱手,当啷一声砸在数丈外的石板路上。
他重重摔落,翻滚几圈才停住,浑身尘土,右臂软垂,剧痛钻心,一时爬不起来,只能惊恐地望着那个纹丝未动、仿佛从未出手的身影。
一招!
仅仅一招!
名动一时的惊鸿剑柳逸尘,惨败!
官道上瞬间死寂。
所有围观者都张大了嘴,目定口呆,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秦陆看都没看地上狼狈的身影,神色如常,对身旁同样波澜不惊的秦万林道:
“走。”
“是,父亲。”
秦万林平静应道,眼神扫过柳逸尘,无惊无澜,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漠。
他迈步,稳稳跟在父亲身后。
两人如同无事发生,继续向秦府行去,将一片死寂和狼狈的身影抛在身后。
围观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浪,投向秦陆背影的目光,敬畏与狂热更甚。
地上的柳逸尘,面如死灰,眼中狂傲尽散,只剩下无尽的茫然。
他引以为傲的武功,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多时,熟悉的秦府大门已在望。
朱漆大门,石狮威严。
门口值守护卫远远望见老爷和大少爷,立刻挺直腰板,面露躬敬。
秦陆微一点头,当先踏入阔别二十日的府邸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