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蜀汉还沉浸在关平去世的悲痛中时,北伐的战局因并州方向的剧变而骤然加速。晋阳被围,州泰兵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河北局势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晋阳城下,邓艾与赵统合兵后,兵力接近四万,将这座并州治所围得水泄不通。邓艾并未急于发动强攻,他深知晋阳城高池深,州泰虽败,但城内仍有近万守军,且存粮尚可支撑一段时日,强攻必然伤亡惨重。
他采取了更为高明的策略——围而不打,攻心为上。
一方面,他命令部队在城外大张旗鼓地建造攻城塔、云梯、冲车,尤其是将缴获和自带的“霹雳营”轻型器械陈列于阵前,给予守军巨大的心理压力。另一方面,他效仿诸葛亮,将归降的当地士绅、以及军中善于宣传的文吏组织起来,日夜不停地向城内喊话,或是用弓箭射入劝降书信。
信中内容直指要害:
“城内将士、百姓听着!大汉王师,吊民伐罪!司马氏篡逆,天人共愤!今我大军已克祁县、京陵,州泰败亡在即,晋阳孤城,岂能久守?”
“大汉皇帝仁德,丞相用兵如神!只诛首恶州泰,余者不问!开城归顺者,赏!执迷不悟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尔等家眷多在河北,莫非甘愿为司马氏陪葬,使父母妻儿无人奉养?”
这些话语,如同无形的利刃,不断切割着守军本就不甚牢固的意志。更重要的是,邓艾严令部下,对周边乡村秋毫无犯,甚至拿出部分军粮赈济因战乱流离的百姓。此举与魏军往日强征暴敛形成鲜明对比,消息传入城中,更动摇了人心。
与此同时,远在邺城的司马师,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壶关正面,刘禅、诸葛亮的主力日夜猛攻,虽未破关,但压力巨大;东线,陆逊、张苞的十万大军在黄河北岸虎视眈眈,牵制了大量兵力;更令人心悸的是,关平率领的汉军水师已在幽州沿海登陆,虽然规模不大,却如同插向背后的一把匕首,使得幽州方向的兵力也不敢轻易调动。
“晋阳……晋阳!”司马师独坐宫中,仅存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何尝不想派兵救援?但壶关不容有失,邺城需要防卫,幽州需要稳定,他手中实在抽不出一支足够改变并州战局的机动力量了。他只能怀着侥幸心理,写下“死守待援”的命令,派出信使,希望州泰能创造奇迹。
然而,这道命令尚未送出邺城,晋阳方向的噩耗已然传来。
围城进入第十日。
晋阳城内,气氛已压抑到了极点。粮草虽未尽,但恐慌情绪蔓延。守军士卒听着城外汉军日夜不休的劝降和操练声,看着自家将领日益凝重的脸色,士气日益低落。城中一些本就对司马氏不满的豪强大族,开始暗中串联。
州泰试图整肃军纪,斩杀了几名散布恐慌言论的士卒,却更激起了暗中的不满。他深知,再这样下去,不等汉军攻城,内部可能就要生变。
就在此时,邓艾发动了总攻——并非强攻,而是最后一轮,也是最致命的一轮心理攻势。
他命人将数百名在之前追击中俘虏的州泰部下降卒,带到城下,不仅未加虐待,反而给予饮食,当众宣布愿意归乡者发放路费。这些降卒感恩戴德,对着城头哭喊,劝说昔日同袍不要再为司马氏卖命。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晋阳守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当夜,晋阳城内爆发内乱。以本地豪强王氏为首,联合部分对州泰严苛统治不满的中下层军官,突然发难,打开了一座城门附近的武库,夺取兵器,并试图控制城门。
混乱中,喊杀声四起。“开城迎王师!”“诛杀州泰!”的呼喊声在夜空中回荡。
州泰闻讯大惊,亲率亲兵前往弹压,却在通往城门的街道上,遭遇了叛军和趁机涌来的大量守城士卒的围攻。这些原本是他的部下,此刻却在绝望和愤怒的驱使下,将兵器对准了他。
“尔等竟敢叛我?!”州泰又惊又怒,挥舞长刀奋力砍杀。
“州泰!你苛待士卒,欲使我等尽数陪葬乎?!”一名叛军校尉怒吼着,挺矛刺来。
混战持续了半夜。州泰虽勇,但部下离心,寡不敌众,最终身披数十创,力竭战死。这位司马师倚重的并州大将,未能等到邺城的援军,便倒在了自己人的兵刃和愤怒之下。
随着州泰战死,抵抗迅速瓦解。天明时分,晋阳城头竖起了白旗,城门洞开。
邓艾率军从容入城。他立即下令:严肃军纪,不得扰民;妥善安葬州泰;收编愿意投降的魏军士卒;重用反正有功的王氏等豪强;开仓放粮,赈济城中贫苦百姓。一系列措施迅速稳定了晋阳局势。
并州的核心,就此易主。
拿下晋阳后,邓艾并未沉醉于胜利。他深知,并州虽下,但真正的关键仍在壶关。必须趁魏国震恐、壶关守军心神不宁之际,给予致命一击。
他留下沉稳持重的李丰和熟悉政务的邓芝,率一万兵马镇守晋阳,负责肃清并州境内残余抵抗势力,安抚地方,确保后方稳定。随后,他亲自率领赵统以及五千最精锐的西凉铁骑,携带十日干粮,一人双马,如同旋风般离开晋阳,直扑东南方向的壶关!
邓艾自晋阳东南下行,进入上党盆地,沿浊漳水河谷,经襄垣、潞县,直逼壶关背后。这条路线相对畅通,且能威胁壶关守军与邺城的联系。五千铁骑,一人双马,换乘不休,沿着河谷通道风驰电掣。沿途魏军据点闻风丧胆,或降或逃,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阻击。邓艾兵锋所向,势如破竹!
然而,壶关的魏军统帅钟会,也非庸才。晋阳失守、州泰战死的消息传来,他虽惊不乱,立刻意识到邓艾下一步必然东出,威胁壶关后路。他当机立断,做出部署:
“壶关正面,汉军攻势正猛,关墙绝不可有失!陈泰将军!”钟会看向副将陈泰,“我给你两万兵马,立刻出关,沿潞县方向建立防线,务必挡住邓艾东进之路!绝不能让汉军前后夹击!”
陈泰,名臣陈群之子,素以沉稳善守着称。他深知责任重大,毫不犹豫地领命:“都督放心!泰在,防线在!”
陈泰迅速率领两万步骑混合部队,离开壶关,向西迎击。他选择了壶关以西约四十里处,一个名为“石梁陉”的险要地段布防。此地两侧山势陡峭,中间通道狭窄,浊漳水穿流而过,易守难攻。陈泰依托山势,挖掘壕沟,设置鹿角拒马,构筑了一道坚固的临时防线。
当邓艾的五千铁骑疾驰至石梁陉时,看到的便是陈泰严阵以待的营垒。
“魏军……果然来了。”邓艾勒住战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魏军阵地。对方占据了地利,兵力四倍于己,且以逸待劳。强行冲阵,无疑是自杀。
“将军,怎么办?”赵统问道,他麾下的铁骑虽然精锐,但面对如此坚固的防御工事和绝对优势的兵力,也感到了压力。
邓艾沉吟片刻,冷笑道:“陈泰善守,欲在此拖住我军,等待壶关正面分出胜负,或邺城援军。我偏不让他如愿!”
他下令:“全军后退五里,择地扎营。多布疑兵,广插旗帜,做出大军云集、准备长期对峙的假象!”
就在邓艾与陈泰在石梁陉对峙的同时,壶关正面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刘禅与诸葛亮在得知邓艾攻陷晋阳并率铁骑东出的消息后,深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诸葛亮立即调整部署,下令对壶关发动前所未有的猛攻!
“传令!所有霹雳营器械,不计损耗,全力轰击壶关正面城墙!文鸯、姜维,轮番率精锐步卒,日夜不停,强攻登城!务必让钟会感受到最大的压力,使其无法分兵支援邓艾方向!”
汉军的攻势陡然提升了数个等级!巨大的石块和燃烧的火罐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壶关关墙上,爆炸声震耳欲聋。文鸯、姜维等将领身先士卒,冒着如雨的箭矢和滚木擂石,指挥士卒扛着云梯,疯狂地冲击关墙。关前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大地,连浊漳水都为之变色。
钟会站在关楼上,亲自督战。他看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汉军,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和爆炸声,脸色铁青。汉军的决心和力度远超他的预期。他手中兵力本就被陈泰带走两万,如今面对汉军不计代价的猛攻,守军伤亡急剧增加,雷火营的器械也因连续发射而损坏严重,防线已是岌岌可危。
“顶住!都给本督顶住!”钟会嘶声怒吼,斩杀了几名退缩的士卒,“陈泰将军正在阻击邓艾,只要我们守住壶关,胜利就属于大魏!”
然而,军心的动摇,并非靠杀戮就能完全制止。晋阳失守的消息早已在守军中传开,后路被断的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石梁陉前线,邓艾与陈泰对峙了两日。他白天派小股部队佯攻骚扰,夜里则鼓噪呐喊,做出夜袭的架势,搅得魏军不得安宁,精神高度紧张。
第三日夜里,邓艾召集赵统等将领。
“陈泰注意力已被我牢牢吸引在此。”邓艾指着地图上石梁陉北侧一片连绵的山丘,“我观此地,山势虽险,然有小路可绕至陈泰侧后。赵将军!”
“末将在!”
“命你率两千最精锐的铁骑,人衔枚,马裹蹄,由本地向导带领,连夜从此小路迂回!待明日拂晓,听到我军正面鼓声为号,从侧后方猛冲陈泰大营!”
“其余兵马,随我明日拂晓,从正面发起强攻!虽兵力悬殊,亦要打出气势,吸引陈泰主力!”
赵统领命,当夜便率两千铁骑,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翌日拂晓,邓艾营地战鼓震天!剩余的三千汉军骑兵,在邓艾亲自率领下,如同决堤洪水,向着陈泰的防线发起了悲壮的正面冲锋!箭矢如雨,双方骑兵在狭窄的通道内猛烈碰撞,刀光剑影,人喊马嘶,战况惨烈至极!
陈泰果然将主力调至正面,全力阻击邓艾。他相信,只要挡住邓艾的正面进攻,凭借兵力优势,足以耗死这支孤军深入的汉军。
然而,就在战况最激烈、魏军注意力被正面完全吸引之时,在陈泰大营的侧后方,突然响起了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和震天的喊杀声!
“杀!杀!杀!”
赵统率领的两千铁骑,如同神兵天降,从山丘后猛地冲杀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突入了魏军防守薄弱的侧翼和后勤营地!
“后方有伏兵!”
“汉军绕过来了!”
魏军瞬间大乱!正面承受邓艾猛攻,侧后方又遭突袭,阵型顷刻崩溃!陈泰虽竭力弹压,但败局已定。
“撤!撤回壶关!”陈泰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撤退。两万魏军,在邓艾和赵统的前后夹击下,死伤惨重,溃不成军,丢弃了大量辎重器械,狼狈逃向壶关。
邓艾与赵统胜利会师,虽自身亦有损失,但一举击溃陈泰,打开了通往壶关背后的通道!
消息传回壶关,守军更是人心惶惶。钟会闻听陈泰兵败,通往邺城的后路几乎被切断,知道壶关已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了。他站在关墙上,望着南方依旧攻势如潮的汉军大营,以及西方隐约可见的邓艾军旗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壶关,这座河北的西门户,在季汉军队内外交攻、水陆并进的巨大压力下,已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统一的曙光,终于穿透了太行山的重重迷雾,照亮了古老的中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