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别林亚特-8的地表,硝烟撕碎了云层。
知更鸟倒下了
颈侧传来的不是剧痛,而是一片冰凉的麻木,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视野摇晃,天空与焦土在眼前交替旋转。
她听见自己歌声的馀韵,还卡在喉咙里,带着血腥气。
混乱的脚步声、贪婪的嘶吼、能量枪械的充能声。
敌军如潮水般涌来,目标是她身后那批印着公司徽标的救援物资。
就在那一片扭曲的喧嚣即将把她吞没的刹那——
时间,停滞了。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立在了她与混乱之间。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
他只是站在那里,所有的喧嚣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下一刻,蜂拥而至的敌军,如同被收割的麦穗,齐刷刷倒地,再无生息。
寂静,以他为中心,骤然降临。
他转过身,俯身,目光落在她染血的颈侧。
“巡海游侠逸尘,向您致意,知更鸟小姐。”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淅地穿透了她逐渐模糊的意识。
没有询问,没有迟疑。
他将她拦腰抱起。
“请不要担心,我带你去治疔。”
他迈开脚步,走向硝烟稀薄的方向。
恰在此时,一束挣扎许久的阳光,终于撕裂了浓烟的帷幕,精准地落在他的侧脸上。
光辉在他发梢跳跃,将他染血的衣襟也映照得如同礼服的点缀。
知更鸟靠在他怀中,痴痴地望着。
意识在抽离,视野在模糊,唯有他的身影,在逐渐暗下去的世界里,亮得灼眼。
……我大概是,已经死了吧。
所以,才会看见……
……天使的降临。
第二天,知更鸟睁开眼。
硝烟味淡了,掺入药水与尘埃的气息。
她看见他。
逸尘半跪在不远处,为一个哭泣的孩童擦拭脸上的污痕。
他的动作很轻,侧影被临时医疗棚缝隙透入的晨光,镀上一层模糊的光边。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安抚着周围细碎的呜咽与呻吟。
那份温柔,与他昨日瞬间瓦解敌群的凌厉,判若两人。
知更鸟静静地望着。
颈侧的伤口传来隐隐的痛,提醒她并非梦境。
原来,天使真的存在。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的滞涩仿佛也随之化开。
也就在那一刻,逸尘象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知更鸟不知为何移开了视线。
逸尘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他安置好孩童,起身,走到她的床边。
“还好吗?”
他问。
声音很近,比想象中更温和。
知更鸟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恩。”
她想说谢谢,想说很多,最终只化作一句:
“是你…救了我。”
逸尘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她已妥善包扎的脖颈。
“是你自己的意志,守护了生命。”
“我只是……恰好路径于此。”
帐外风声轻柔,帐内只馀她的心跳声,清淅可闻。
自那之后,逸尘留了下来。
战火暂熄的废墟上,日子被逸尘重新编织。
他写歌,谱子就草草画在捡来的包装纸背面。
知更鸟拿着那些纸页,轻声试唱,他的旋律总能完美承载她的声音,仿佛早已在她的灵魂里等待。
他们一起教孩子们唱歌。
逸尘蹲在残垣边,用石子敲击出节奏,知更鸟则带着孩子们用清亮的嗓音,将破碎的曲调唱成完整的歌。
偶尔,他也会和着她的旋律,低声哼唱几句,声音不高,却让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他的才华远不止于此。
他用废弃的金属和电路,做出会蹦跳的小机械鸟,逗得孩子们追逐笑闹。
他用彩色的管线编成手环,戴在每一个孩子纤细的手腕上。
他给知更鸟的,是不同的。
有时是一盏用光学透镜组装的小灯,能在夜晚投映出微缩的星图。
有时只是一朵用柔性合金拗成的花,花瓣薄如蝉翼,在她指尖轻轻颤动。
他递过来时从不言语,她也只是默默接过。
然后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将冰凉的金属贴在心口,直到它染上自己的体温,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阳光好的午后,他们并肩坐在临时医疗点的台阶上。
她唱歌,他调试着某个小发明的最后一个零件。
歌声与轻微的机械声交织,象一首无人听过的协奏曲。
她偶尔侧过头,看他低垂的、专注的眉眼,看他被风拂动的发梢。
然后在他抬起眼之前,迅速转回头,继续望着远方,只是唇边的旋律,在不自觉间,又轻柔了几分。
战争结束的庆典如期而至,硝烟散尽的天空罕见地澄澈。
人们笑着,哭着,拥抱。
在一片欢腾中,知更鸟走向逸尘,轻声发出邀请,邀请他一同返回家族。
逸尘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摇了摇头。
“抱歉。”
他说。
声音很轻,却象一道无声的壁垒。
在他转身离开的前一刻,知更鸟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绪——那不是平日的温和或平静,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忧郁,沉甸甸的,与她,与眼前所有的欢庆都格格不入。
那一刻,她明白了。
那些共度的时光,那些他亲手递来的小发明,那些在阳光下交织的歌声……或许,都只是他路见不平、伸手援助的一部分。
她从未真正走进,那片她曾以为触手可及的星空。
他转身走入人群,背影很快消失在新生的喧嚣里。
知更鸟站在原地,手中还捏着他最后留下的、那朵不会枯萎的金属花。
花瓣边缘,冰冷地硌着她的指尖。
飞船舱门无声闭合,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逸尘坐在驾驶座上,目光扫过星图上又一颗被标记为已援助的星球。
“又拯救了一颗星球啊。”
他无声地想着。
然而,预期的充实感并未降临,唯有熟悉的空洞在胸腔内蔓延。
自理想国计划彻底失败,某种支撑他的东西仿佛也随之抽离了。
他依旧在行动,在拯救,但感知却象蒙上了一层厚尘,对喜悦、对成就,甚至对悲伤的感受,都在持续不断地衰减。
就在这时,他冰冷的视线倏地转向船舱阴影处。
“谁!”
“哎呀,桑博,都怪你,花火大人都被发现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抱怨着跳了出来。
她身后,那个叫桑博的男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逸尘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花火却毫不在意他的冷漠,蹦跳着凑近,歪头打量他毫无表情的脸。
“哇哦——”
“你看起来……真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