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墙的塌陷，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十余丈宽的缺口处，砖石散落一地，烟尘瀰漫，清军的喊杀声震天动地，士兵们像饿狼一样冲了过来，眼里满是嗜血的疯狂，嘴里喊着“杀光明狗，屠尽杏山”，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
“快！沙袋！滚石！有什么用什么！都往缺口处运！”洪志明嘶吼着，第一个冲向缺口，脚下的砖石还带着炮火的余温，烫得脚底板发疼，他浑然不觉，一把扛起一个沉甸甸的沙袋，沙袋里的泥土硌得肩膀生疼，他拼尽全力堵在缺口边缘，刚放下，一支冷箭“嗖”地射来，正中他的胳膊，箭头穿透衣袖，深深扎进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钻心的疼痛传来。
洪志明咬着牙，一把拔出箭，箭头带着血珠，他撕下一块布条，胡乱缠在胳膊上，布条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他知道，现在不能退，哪怕疼死，也得守住这个缺口，这是杏山的命门，一旦被清军冲破，城里的百姓和弟兄们，都得死，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将白费。
曹变蛟带着亲卫队冲了上来，他的伤还没好利索，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却像疯了一样挥舞着戚家刀，劈倒了第一个冲上来的清军士兵，刀身沾满了鲜血，他嘶吼着：“弟兄们！身后就是爹娘妻儿，就是咱们的家！退一步就是死，拼了！为了家人，为了弟兄们，杀！”
士兵们纷纷冲过来，扛沙袋的扛沙袋，扔滚石的扔滚石，弓弩手在两侧的残墙上拚命射箭，箭囊空了，就捡起地上的断刀、石块，朝着清军砸去。可清军太多了，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湧上来，箭矢像雨点般射来，不少士兵刚冲到缺口，就被射中倒地，鲜血顺着城墙流淌，很快就冻结成冰，滑得站不住脚，有的士兵不小心滑倒，瞬间就被清军的刀枪刺穿身体。
张大山是张铁柱的弟弟，今年才十九岁，上次哥哥劫粮牺牲，他就憋着一股劲要报仇，怀里揣着一块干粮，是哥哥牺牲后他从地上捡回来的，已经干硬发黑，他一直舍不得吃，想等打赢了仗，带回家给娘，告诉娘，哥哥没白死，他替哥哥报仇了。精武小税惘 蕪错内容这次他抱着一个万人敌，趁着清军扎堆的功夫，猛地冲了过去，对着人群大喊一声：“清狗，拿命来！替我哥报仇！”然后狠狠拉燃了引线，轰然一声爆炸，他自己也被炸得粉身碎骨，周围的清军倒了一片，鲜血和碎肉溅了一地。
“哥！我为你报仇了！娘，我对不起你，不能给你送干粮了！”张大山的惨叫声和爆炸声混在一起，听得人眼泪直流，他的战友们红着眼，发疯似的冲向清军，嘴里喊着“为大山报仇”。
洪志明指挥着队伍布防：“长牌手在前，挡住清军的刀枪箭矢！长枪手在后，往外捅！万人敌等清军扎堆了再扔，别浪费！”明军的长牌是榆木制成，厚约三寸，能挡住箭矢和短刀，长枪则是丈二长枪，枪头淬了铁，锋利无比，可面对清军的人海战术，这些武器显得格外单薄。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胳膊上的伤口不断流血，疼得他直咧嘴，却不敢有丝毫停顿，眼睛死死盯着缺口处的战况，生怕出现一丝纰漏。
一名清军白甲兵趁着混乱，冲破了长牌手的防线，举着刀对着洪志明砍来。清军的白甲兵是精锐中的精锐，棉甲内衬铁甲，防御力极强，寻常刀枪难以穿透，他们的刀法狠辣，专门针对明军的将领。身边的亲兵小李眼疾手快，猛地扑了上来，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这一刀，刀从后背刺入，前胸穿出，鲜血喷了洪志明一身，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带着腥味。
小李才二十岁，家里有个六岁的妹妹，得了眼疾，看不见东西，他参军就是想多挣点军饷，给妹妹治病，他还答应妹妹，等打赢了仗，就带她去看郎中。他看着洪志明，嘴角动了动，想说“照顾好我妹妹”，最终只吐出一口血，头一歪，倒了下去，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装着军饷的布包，那是他省下来给妹妹治病的钱。
“小李！”洪志明红了眼，挥刀砍向那名白甲兵，一刀劈在他的肩膀上，对方惨叫着倒下，他又补了一刀，彻底结果了对方的性命。他抱着小李的尸体，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跟着他从松山出来的弟兄，一路护着他，没想到就这么没了，他还没来得及兑现给小李妹妹治病的承诺。
战斗间隙，士兵们靠在残墙上，互相包紮伤口，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伤口化脓，流着黄水，散发着异味，却没人叫苦。有个伤兵腿被箭射穿，战友帮他拔箭，他咬着木棍，疼得浑身发抖，额头满是冷汗，却没哼一声，只是死死攥着拳头，嘴里念叨着“杀清狗”。城里的百姓端着热水和稀粥跑上来，老大娘给伤兵喂粥，粥很稀，几乎全是水，她一边喂一边抹眼泪：“孩子，慢点喝，不够娘再去煮，你们辛苦了，一定要守住啊，守住了，咱们就有活路了。”小姑娘给士兵递布条，布条是她自己的衣服撕的，还带着针线的痕迹，她哽咽着说：“哥哥，用这个包紮，能止血。”士兵们接过热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心里暖暖的，疲惫好像减轻了不少，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里的斗志更盛了。
战斗从清晨打到黄昏，太阳渐渐西沉，把雪地染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鲜血。缺口处的尸体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有清军的，更多的是明军的，尸体层层叠叠，有的互相抱着，有的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手里紧紧攥着武器。士兵们的体力早已耗尽，有的靠在尸体上，挥舞着卷了刃的断刀；有的腿断了，就坐在地上，用石头砸敌人；还有的喉咙被箭射中，说不出话，却依旧死死抱着清军的腿，不肯松手，直到被乱刀砍死。
曹变蛟的刀已经砍卷了刃，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鲜血浸透了衣衫，他的力气快耗尽了，眼前阵阵发黑，却像不知疼一样，依旧嘶吼着拼杀。一名清军将领挥舞着狼牙棒冲了过来，一棒砸在他的胸口，曹变蛟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却死死抓住狼牙棒，反手一刀，刺穿了对方的喉咙，对方的鲜血喷了他一脸，他抹了一把脸，继续战斗。
“将军！您受伤了，先退一下！”一名士兵大喊，想要上前支援，却被清军死死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洪志明也快撑不住了，浑身是伤，头晕眼花，眼前阵阵发黑，只能靠意志力支撑着。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士兵，看着不断湧上来的清军，心里第一次生出绝望——难道，杏山真的守不住了？难道，这些弟兄们的血，都白流了？难道，城里的百姓，终究难逃被屠戮的命运？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喊杀声，不是清军的嚣张叫嚣，而是明军的怒吼！洪志明猛地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雪原上，数十名士兵浴血冲锋，为首的将领，正是王廷臣！他们的旗帜虽然残破，却依旧高高举起，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是王将军！是松山的弟兄！”有人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疲惫的士兵们瞬间来了精神。
王廷臣带着数十名松山残兵，冲破了清军的层层封锁，一路上拼杀，损失惨重，原本一百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不到五十人。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有的还拄着断枪，有的被同伴搀扶着，有的甚至断了一条胳膊，却依旧眼神坚定，向着缺口冲来，嘴里喊着：“洪督师！我们来了！松山的弟兄，没死绝！我们来支援你们了！”
援军的到来，像一剂强心针，疲惫到极点的士兵们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跟着王廷臣的残兵，向着清军发起反击。缺口处的清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明军还有援军，纷纷后退，暂时稳住了局势。
王廷臣冲到洪志明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他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鲜血渗了出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督师松山松山没了！夏承德那个叛徒，半夜打开城门献了城，弟兄们大多战死，就剩我们这些人还有，外面都说都说洪承畴大人，已经降清了！”
“什么？”洪志明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伤口的疼痛瞬间被震惊取代。松山陷落，他早有预料，可“洪承畴降清”这几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佔据着这具身体，这个名声，就是他甩不掉的烙印，现在这个名字成了叛徒的代名词，士兵们会怎么想？会不会有人动摇？
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士兵中传开，不少人的眼神变得迷茫，士气瞬间低落下来。有的士兵小声嘀咕：“督师真的降清了？那我们还守着干什么？是不是白死了？”
清军见状，立刻发起猛攻，缺口处的压力陡增，刚稳住的防线又变得岌岌可危，几名清军士兵已经冲到了缺口内侧，砍倒了两名明军士兵。
洪志明深吸一口气，擦掉嘴角的血，猛地拔出佩刀，高高举起，声音铿锵有力，穿透了战场的喧嚣，传遍了整个城头：“弟兄们！不管洪承畴是谁，不管他降不降！我们是大明的军人，是华夏的子孙！我们守的不是某个人的名声，是这座城，是城里的百姓，是脚下的这片土地！”
他指着缺口处的尸体，指着城里的方向，嘶吼道：“看看这些牺牲的弟兄！看看城里的老人孩子！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是为了守护家园！我们要是投降，他们的血就白流了，城里的百姓都会死在清狗手里！今日，哪怕战至最后一人，哪怕流干最后一滴血，我们也绝不投降！”
他的声音里带着血丝，却充满了力量，像一道惊雷，炸醒了迷茫的士兵们。士兵们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迷茫褪去，只剩下决绝。张大山的同乡，一个叫王虎的士兵，举起刀大喊：“督师说得对！我们绝不投降！为了大山，为了小李，为了所有牺牲的弟兄，杀清狗！”
“杀清狗！绝不投降！”士兵们纷纷大喊，声音震天动地，再次冲向清军，哪怕浑身是伤，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也要为牺牲的弟兄们报仇。
夜幕降临，战斗依旧没有停止。缺口处的尸体越堆越高，形成了一道用血肉筑成的城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悲壮，散发着血腥和冰冷的气息。洪志明靠在一块残破的城砖上，看着身边的弟兄们，心里清楚，这一夜，是生与死的较量，他们必须撑下去，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城里的百姓，也为了心中那份不灭的家国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