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
清晨。
镇江府衙,临时充作行宫的大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南逃的皇帝赵康此刻已经将便装穿戴整齐。
只要开完最后一个朝会,他就可以立马迁往临安。
就在这时,一名信使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堂,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疲惫,声音嘶哑而亢奋。
“报——!陛下!扬州大捷!”
“洛家军于扬州城下,大破金军!金国二皇子完颜宗望仅以身免,狼狈逃窜!”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堂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扬州守住了?”
“洛家军?那都是一群由流民和囚犯组织成的队伍吗?怎么可能?”
“天佑大夏!天佑大夏啊!”
短暂的震惊过后,不少官员喜极而泣,压抑了数日的绝望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臣当即出列,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陛下!此乃天赐良机!扬州不失,则江北尚有可为!臣恳请陛下坐镇镇江,号令天下兵马,以扬州为基,反攻江北,收复失地!”
“臣附议!扬州乃淮东屏障,更是我朝粮仓,绝不可再失!洛将军以残兵创此奇功,正需朝廷鼎力支持,方能扩大战果!”
几名不想继续南撤的官员立刻跟上,一时间,堂内群情激奋,似乎光复旧都就在眼前。
然而,龙椅上的赵康,在最初的错愕之后。
眼神中非但没有喜悦,反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烦躁和警剔。
反攻?
他根本就没敢想过!
他只想跑到临安,躲在江南的温柔富贵乡里,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太平天子。
“咳咳。”
赵康干咳两声,打断了臣子们的激动议论。
“扬州能守住,自然是好事。洛将军劳苦功高,当赏。”
他话锋一转,面露为难之色。
“但迁都临安之策,乃是昨日与诸卿议定,国策岂能朝令夕改?再者,镇江离江北太近,万一金人绕道来攻,朕的安危……”
老臣急了:
“陛下!正因淮东各州府军令不一,人心惶惶,才更需陛下坐镇于此,方能统一调度,凝聚军心啊!”
“如今淮东之地,有御营军溃兵,有各州守备军,还有刘光将军的旧部,如今又多了一个洛家军。若无陛下居中调度,他们各自为战,必被金人逐个击破!”
赵康被说得有些不耐烦,他根本不关心什么军心士气,他只关心自己的小命。
他挥了挥手,直接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上。
“那刘光和这个洛尘,如今谁手中的兵马更多?”
一名兵部官员立刻回答:
“回陛下,刘光将军虽败,但收拢残部,麾下尚有万馀人。若算上淮东各州府听命于他的旧部,兵力不下三四万。而那洛尘……麾下不过三,四千人。”
一听到这个数字对比,赵康心里立刻有了计较。
在他看来,兵多的一方,才更可靠,更应该拉到自己身边来保护自己。
至于那个兵少的洛尘,既然他这么能打,那就让他继续在扬州顶着金人好了。
“传朕旨意!”
赵康清了清嗓子,不容置疑地宣布。
“擢升刘光为江南西路制置使,命其即刻率麾下兵马渡江,在镇江、建康一线布防,拱卫江南!”
“另,擢升扬州守将洛尘为淮东路制置使,兼扬州知府。命其坚守扬州,不得后退一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那名老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急忙上前一步。
“陛下,万万不可啊!洛将军资历尚浅,骤然身居高位,恐难以服众!且淮东各州守将多为刘光旧部,他们岂会听从洛将军的号令?”
“如此一来,洛将军名为淮东制置使,实则困守扬州孤城,与送死何异啊!”
赵康却摆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然。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洛尘能守住,就让他跟金人拼个你死我活,消耗金人的实力。
刘光那些手下不听洛尘的调遣?那更好!正好让他们没了依靠,全都跑到江南来,充实自己的防线。
甚至,他还觉得刘光那三四万人也不够。
会议结束后,他单独留下了一名心腹太监。
“你立刻派人,给汴京留守杜冲,送一封密诏。”
赵康压低了声音,眼中闪铄着算计的光芒。
“告诉他,金人已经打穿了山东侧翼,孤守汴京已是死路一条。让他……‘便宜行事’,率领那十万大军,择机南撤,保存实力。”
心腹太监点了点头,领了旨意,悄然退下。
几匹快马,带着这几封足以断送大夏江北所有防线的诏书,从镇江府疾驰而出,奔向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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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廷的使者划着快船,高举着黄色的圣旨卷轴冲入扬州城时,城内的欢庆气氛还未完全散去。
前枢密院此刻已经被洛尘征调为了帅府。
张达,王景龙,等一众将官,正围在洛尘身边,看着扬州城防沙盘。
眉飞色舞地讨论着如何加固城防。
“圣旨到——!”
一声尖利的通传,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擢升扬州守将洛尘为淮东路制置使,统领淮南东路军政,钦此。”
当太监念完圣旨,张达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狂喜。
“淮东制置使!将军,您成制置使了!”
“太好了!这下整个淮东的兵马都归将军您调遣了!”
在他们看来,这是朝廷对扬州大捷最直接、最隆重的封赏。
洛尘手里有扬州这个关键要地,府库中还有充足的粮草,现在又有了名义。
将来就算不能成为改变天下的豪杰,也能成为割据一方的枭雄,朝廷的国柱。
然而。
洛尘展开圣旨,看着上面关于刘光被调往江南的任命,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
若是朝廷直接把弃城逃跑的刘光贬官。
那么刘光的旧部,必然回作鸟兽散,重新拜山头。
洛尘也能顺势降服他们。
而如今朝廷又让刘光调任江南置制使,和洛尘就一江之隔。
那么淮东那些刘光旧部,必然不会听从自己的指挥。
朝廷这么搞。
他这个淮东制置使,怕是连扬州城都号令不出。
朝廷只是把他当成了一枚弃子,一枚用来拖延金人南下脚步、为皇帝南逃争取时间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