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御营军的临时营地。
张达和几名指挥使,正站在一处高坡上,紧张地眺望着对岸的战况。
夜色很深。
刚刚还明亮的月光突然被云层屏蔽,他们只能借着桥头和街道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勉强看清一个大概。
当他们看到金人的两翼骑兵停在远处,并没有直接发起冲锋时。
几名经验丰富的老指挥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完了……”
一名姓李的指挥使声音发颤,嘴唇哆嗦着:
“是弓骑游斗……金人要用对付我们的老法子了……”
“弓骑游斗?”
张达心中一紧,他虽然也带兵多年,但多数时候都是守城,对野战的经验并不算丰富。
“对!”李指挥使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深切的恐惧,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金人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打法!他们的骑兵从不与我军大阵正面硬撼,而是在我军阵型的两翼或者侧后方,用弓箭不断地袭扰、射杀!”
“我们去追,他们就跑。我们停下,他们就回头继续射。他们的马快,我们根本追不上,只能被动挨打!”
另一名指挥使也接过了话头,声音苦涩。
“没错。以往在野外,我大夏数万大军,就是这么被他们几千骑兵活活拖垮的。”
“我们的弓弩手要不断变换方向对射,阵型被拉扯得越来越乱,士卒疲于奔命,死伤不断增加……等到我们阵脚一乱,露出破绽,他们的铁浮屠,就会从最薄弱的地方,狠狠地插进来!”
“一旦被他们突入阵中,那就是一场屠杀……全线崩溃,只在倾刻之间……”
他们的话,让周围所有御营军将士都沉默了。
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是无数次惨败,用无数同袍的鲜血,浇灌出的梦魇。
在他们看来。
洛尘将军派出的那两支总共不过两百人的洛家军步兵,去对抗金人的弓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支队伍在箭雨中不断倒下,最终崩溃逃窜,然后被金人骑兵追上,肆意砍杀的惨状。
张达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原以为,洛将军有什么惊天的妙计。
却没想到,竟然是让手下去送死。
然而,就在他们所有人都认定败局已定时。
对岸的箭雨,已经落下了。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和钉在木盾上的声音,连成一片。
惨叫声,咒骂声,瞬间在三团的阵地里响起。
“我操!中箭了!妈的,真疼!”
“你傻吧你,我早就把痛觉关了。”
“顶住!都他妈给我顶住!早知道我也背个盾了。!”
海豹怒吼着,他自己的手臂上也插了一支箭,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但他仿佛没有感觉一般。
由于大部分玩家光想着打骑兵了。
拿的全都是长矛,长戟,带盾的总共也就十几人。
第一轮箭雨,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
有三个倒楣蛋被直接射中了面门和咽喉,当场倒下。
更多的人是手臂、大腿中箭,虽然剧痛无比,但还能站着。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
阵型,没有乱。
甚至,没有一个人后退。
他们只是更加紧密地靠在一起,将手中的长矛举得更高,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硬生生地扛住了这足以让任何一支夏军部队心惊胆寒的箭雨。
金人的百夫长愣住了。
河对岸的张达和御营军将士们,也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这支部队……竟然……没有一丝动摇?
金人百夫长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在他的经验里,南朝的步兵,在遭受这样一轮箭雨打击后,就算不当场崩溃,也绝对会阵脚大乱,哀嚎遍野。
可眼前这支队伍,除了最开始的一阵骚动,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们就象一群被激怒的豪猪,把身上的“尖刺”竖得更紧,死死地钉在原地。
“继续射!不要停!”
乌古论回过神来,厉声喝道。
他不信邪。
南人就是南人,骨子里的懦弱是改不掉的。
一轮不行,就两轮!两轮不行,就十轮!
他倒要看看,这群人的血,能流多久!
“嗡嗡嗡——”
密集的弓弦震动声再次响起,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连绵不绝地朝着玩家们的阵地复盖而去。
而就在金人骑兵专注于远程输出的时候。
在他们视线的死角,主干道的后方。
麻薯冷静地下达了第二道指令。
“后勤一团、二团,开始行动!”
“目标,一号、二号街道口!”
“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把路堵死!”
“是!”
苏晴和另一名虽然是女人但实际上是男玩家的团长立刻应声。
早已等侯多时的两百名后勤玩家,瞬间行动起来。
他们就象一群勤劳而疯狂的工蚁,扛着、拖着、推着各种能找到的东西,冲向了刚刚被海豹他们堵住的街道。
有从被毁民居里拆下来的房梁和门板。
还有从武库里搬出来的、堆积如山的制式拒马和木刺。
甚至还有几口沉重的水缸,被十几个玩家嘿咻嘿咻地滚着,一路小跑。
“快快快!这根梁木放这里,横过来!”
“拒马!拒马往上叠!”
“那边那几个,别光看着,去把我刚才找到的那辆破马车推过来!”
苏晴拿着一根木棍,在现场大声指挥着。
她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但条理却异常清淅。
玩家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
白天目睹的惨状,河对岸传来的凄厉惨叫,以及刚刚发布的任务奖励,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无穷的动力。
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杀敌。
更是在建设一座堡垒,一座能保护身后御营军,能通往胜利的堡垒!
“哐当!”
一辆破旧的板车被整个掀翻,堵住了街口最中央的位置。
“嘿!”
十几根削尖的木桩,被玩家们用大石块夹住,立了起来。
障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两个街口堆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