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的队伍沉默地行进在南京的街巷间。如蚊徃 追最新璋踕靛蓝色的宦官服饰如同一片移动的阴云，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避让，连喧嚣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锦衣卫王档头那不甘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苏夜白的背上，直到拐过街角，才彻底消失。
苏夜白与冯青珞被夹在队伍中间，看似护送，实为押解。他袖中的“夜隐”双刃冰冷依旧，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他飞快地扫视著周围环境，脑中急速盘算。这魏公公出现的时机、话语中的机锋，都透著诡异。他绝不相信东厂会好心到只为替他们解围。
冯青珞则始终沉默，青罗伞早已收起，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行走的玉雕。唯有偶尔扫过魏公公背影时，那冰眸深处一闪而逝的厉色，才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队伍并未前往众所周知的东厂衙门，而是绕行至城东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院墙高耸，门户寻常，若非门口肃立著两名眼神锐利的便装番子，几乎与富商宅邸无异。
踏入院内，气氛陡然一变。青石板路扫得一尘不染，廊下悬挂著写有“肃静”、“回避”的黑色灯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却压不住那若有若无的铁锈与刑具特有的冰冷气味。
魏公公屏退了左右，只带着苏夜白和冯青珞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间僻静的书房。书房内陈设雅致，博古架上摆放著些瓷器古玩，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甚至还有一盆开得正盛的墨兰，与外面森严的气象格格不入。
“坐。”魏公公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指了指旁边的黄花梨木椅，脸上依旧挂著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杂家魏进忠，忝为南京守备太监，兼管着这边东厂的一摊子事儿。”
魏进忠！苏夜白心中一震。此人是当今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魏忠贤的同族亲信，在南京权势滔天，乃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魏公公。”苏夜白依言坐下，姿态不卑不亢，“不知公公将我等带来此处，有何见教？”
冯青珞则站在苏夜白身侧稍后的位置，并未落座，目光低垂，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魏进忠慢悠悠地拨弄着手中的念珠，细眼在两人身上逡巡，最后落在苏夜白脸上：“苏公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在北京城惹下的麻烦，杂家一清二楚。灯笼裱皮，永昌号命案，赵七之死，还有冯指挥使的那点家务事。”
他每说一句，苏夜白的心就沉一分。东厂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可怕。
“杂家还知道，你在查‘蚁巢’。山叶屋 醉芯蟑結庚欣快”魏进忠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巧了，杂家也在查。”
苏夜白瞳孔微缩，面上不动声色：“哦？东厂权倾朝野，还有查不到的案子？”
“呵呵，”魏进忠干笑两声，“树大有枯枝。这‘蚁巢’嘛，爪子伸得太长，有些不听话了。尤其在这南京地界，勾结前朝余孽，妄动地脉，更是犯了忌讳。”他话锋一转，看向冯青珞，“冯姑娘，你说是不是？”
冯青珞依旧垂著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
魏进忠也不在意，继续对苏夜白道：“苏公子是聪明人。你与冯姑娘，一个身负血海深仇，一个呵呵，想必也不愿永远受人摆布。我们合作，各取所需，如何？”
“合作？”苏夜白挑眉，“如何合作？我又凭什么相信公公？”
“简单。”魏进忠身体微微前倾，细眼中精光闪烁，“杂家可以提供庇护，让你们暂时避开锦衣卫和‘蚁巢’的追杀。还可以给你们提供线索，助你们查明‘蚁巢’在南京的图谋，甚至找到你们各自想要的东西。”
“条件呢？”
“条件就是，”魏进忠的笑容变得深邃而冰冷，“你们找到的那本前朝方士笔记，以及之后所有关于阵法的发现，需先交由杂家过目。并且，在适当的时候，需按杂家的意思行事。”
苏夜白心中冷笑。果然！东厂并非为了正义，而是想利用他们作为马前卒，探查“蚁巢”的核心机密，甚至可能想借此机会，将“蚁巢”的势力收编或铲除，巩固自身权力！那本笔记和阵法，涉及地脉秘辛，东厂岂会不觊觎？
“若我们不答应呢？”苏夜白缓缓问道。
魏进忠靠回椅背，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衣袖，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那杂家就只能公事公办，将二位交由王档头处置了。想必冯指挥使，会很乐意清理门户。至于苏公子你嘛北镇抚司的刑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赤裸裸的威胁！
书房内陷入死寂。檀香的烟气袅袅盘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夜白飞快地权衡著利弊。拒绝，立刻就是死局。答应，则如同与虎谋皮，步步惊心。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能争取到时间和机会。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冯青珞。她依旧沉默，但紧绷的下颌线条，显示她并非无动于衷。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苏夜白没有立刻答应，采取了拖延策略。
魏进忠似乎早有所料，也不逼迫，呵呵一笑：“可以。杂家给你们一夜时间。就在这院中休息，自然会有人伺候。希望明日清晨，能听到二位的‘明智’之举。”
他拍了拍手，两名面无表情的番子应声而入。
“带两位客人去厢房休息，好生照看，不得怠慢。”魏进忠特意加重了“照看”二字。
苏夜白和冯青珞被“请”出了书房，带到相邻的两间厢房。房门关上后，外面便传来了清晰的、如同石雕般站立不动的脚步声。
监视，软禁。
苏夜白坐在房中，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感受着这东厂据点无处不在的压抑。他摸了摸怀中的无字册子和“夜隐”双刃，眉头紧锁。
与东厂合作，无异于饮鸩止渴。但此刻，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关键在于，如何在这险恶的博弈中，保住自己的底线，并利用东厂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
还有冯青珞她与东厂，与魏进忠，究竟有何过往？她方才的沉默，又代表着什么？
夜色渐深，南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进这高墙深院内的重重迷雾。
苏夜白吹熄了灯，和衣躺在榻上，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等待黎明，也等待着未知的变数。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极其轻微的“叩叩”两声，来自与冯青珞房间相邻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