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雾氤氲，山风不至，唯温泉暖流环身。
阿草的声音自雾气深处传来，清清软软，仿若林间初鸟鸣啼。
原想悄然离去的李洛，脚步才欲动，却晚了，少女已在雾缝间看见他。
“谁……啊……洛……”
她那声太真，太近，他也太迟了，且少女，大荒中的少女，并不如凡俗女子那般惊羞，也无避嫌之态，反倒象在熟道旁偶遇好友般，眉眼一亮，生出几分欣喜之意。
曾自言最喜温泉的她，自然对此处极熟，踏着没到膝的浅滩，踩着润滑的石头，轻轻小跑过来，环绕其身周的热雾随即漾开一圈圈，若被山风吹散的云。
她重新闯入他的视角中，并在他面前停住。
李洛心头一紧，只得闭眸，以手遮眼，如此举动，被阿草误作他身子仍旧不适，昨夜他造火成功后的模样仍历历在目，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浓浓担忧之意。
“洛，你身体还没好吗？”
担忧询问的同时，抬起小手，那只手白嫩而纤细，带着关怀，也带着和木子相似的，荒古少女特有的坦率纯真，探向他的额头。
李洛只觉一股热乎乎且携着草木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未被手触及，便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他这一退，使阿草的手向前探得更急，而她脚下踩着的石头本就滑腻难以着力，被惯性带着往前一带，整个身子一倾，身子就此失衡。
“呀——”
“呃……”
伴随一声轻唤。
李洛只觉胸前一暖，有轻若无骨的柔影撞入怀中，那一瞬，雾气与水光都仿佛凝滞。
噗通！
少女扑来的力道不大，她本人也不重，却直直压在他胸前，来不及睁眼，来不及闪避，来不及思索，也来不及推开，只觉触到一片难以言说的温软，而那片温软又在下一息被泉水彻底吞没。
两道身影，在雾霭里被一股暖流携着，一起沉入温泉之中。
水下世界忽地变得轻柔无比，耳畔喧声尽息，只馀泡沫升腾的碎响，少女跌落时双手本想去寻支撑物，却反倒一把环上李洛的肩背，失衡的慌乱中下意识的紧紧抱住。
温泉柔暖，水光流转，有莫名暖流推着他们下沉。
阿草挣了挣，像呛了水，细若蝶翼的气息在水底急促散开，李洛无法再保持闭眼，睁开双目，泉下景象，迷朦而晃，如覆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
少女就在极近处。
水流过她的颊侧，惊慌使她的眼睫轻颤，她仰着脸，被呛得咳着，却因水声被隔绝，所有声音都化为模糊的震动，她只凭本能在水中乱抓，手一次次无措地擦过他肩上，颈侧，每一次触碰都在水里扩散成层层涟漪。
李洛来不及多想，只能顺势揽住她，往上微微托起，水流裹挟着两人的动作，暖如春潮，这时，刚好触底，处于身下的他一蹬。
呼啦！
水光炸开，热雾四散，溅落四周，相搂住的两人破出水面，李洛张口换气，而阿草伏在他肩侧，不断痛苦的咳着，为免身子发软无力的她滑入水中，他只能一手托着她，另一手半抚在她背后。
泉水顺着两人相贴的位置不断滑落，串成莹亮的水线，热雾在他们周身缭绕，如一层淡白的轻烟，把一切都蒙成朦胧的影，清淅与模糊之间，只剩下呼吸与心跳的回声。
好一会之后。
被水呛得直喘的阿草终于缓过了气，纤细的身子也重新站稳，怀中的温软与清香并存，但他心中自有清明和分寸，没有多作停留，松开了她，开口，声音平静如常的。
“没事了吧？”
阿草抬眼，对他轻轻点头。
“没事了。”
李洛闻此，转身朝岸走去，看似平常淡定，实则，脚步有些快，水痕不断顺着他肩背淌落，到了放岸边，浑身还湿漉漉的他，径自就想将衣服穿上。
而这时，他一直想忽视的，背后那轻柔的足音仍追随而至，并开口，声音软而清的。
“洛，你不先擦干吗……”
话一出口，她意识到，李洛想来是第一次来这，于是忙不迭地跑向一旁热雾氤氲的地方，从石边取出一个以荒草编成的草球，想给李洛用，只是发现他这时已经穿好衣服，并且又做出那副，抬手按住额头，如避光般压住眉眼的模样，她一怔，再次关心的。
“洛，你没事吧？”
李洛无奈，只能直言。
“没事……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
阿草姑娘这才象是被这句话点醒，低头一看，表情先是有些迷茫，而后又回忆起些什么，有远有近的，从而失语的。
“啊，忘了，洛你和藤他们是一样的……我也已经成年了……”
说着，阿草的脸颊便红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话没说完，双手捧着草球转身跑了，脚步轻乱，几乎是跌跌撞撞般冲入更深处的热雾中，那雾气浓得如乳，层层翻卷，瞬息之间便将她的身影吞没。
站在原地的李洛，这才睁开眼，温泉的蒸气轻浮，先前的轻暖，湿润，草木清香，像仍在他身上萦绕未散，化为难以言表的朦胧触感。
一会后。
阿草穿好衣服重新走出，只是，刚还提醒李洛要先擦干水渍的她，此时，也是一幅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她那淡黄头发如水草贴着肩颈，一缕一缕垂下，仍在不断滴着水。
见此。
李洛抬手，一团温柔而澄澈的火焰便静静浮起，光色不盛不烈，带着温和的暖意，火光映在少女的侧脸上，将她原本的羞怯照得更加透明。
她象不敢正视他的，垂着眸。
李洛反倒是看开了。
“先烤下火吧。”
说完，侧坐在泉边的一块石上，阿草默了默，也坐下，一会后，暖焰烘起淡淡的热气中，阿草才怯生生开口。
“洛，抱歉。”
声音如细风撩草。
李洛转头，不解地望着她，若要说道歉，也是自己才对，他并不知泉中有人，更没想到会撞见少女沐浴，阿草却反倒道歉，这让他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错愕。
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
阿草侧着身，双手一边搓着那团草球，继续说道。
“我现在是成年了……但，我还不敢……我还不想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