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静立在葬洞前。
眼前那深不见底的洞，可直通九幽渊冥般，幽暗无际，无光可触，无形可探，像能将什么都吞噬掉。
他凝望许久，依旧看不清，看不透，他那异于常人的感知探入其中，只触到一缕莫名的冰寒。
深沉，古老，如从岁月尽头渗出的冷。
瑶部落自古以来便把亡者葬入此洞，那位先祖，以及能留下古卷传承的，皆可说是真正的强者，想来此举亦有什么深意的。
此洞有异。
李洛轻易可得出这个结论，但，却也知道不是如今的自己可以深究的。
因为，每当他的感知再往深处探一寸，那股幽寒便似有形无形地粘贴来，如要侵入识海，将灵魂都冻结。
自己实力还不行。
可。
他想到从阿草口中得知的，那段没有印象的记忆，自己将没有了声息的木子背回，又一路随部落众人将她埋葬于此的记忆。
心中总不由浮现一份莫名的感觉。
他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总是心血来潮般的，从而，心中有些堵，也有些不甘……想做点什么……
葬穴中。
其他部落的人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一道纤细的身影。
瘦俏而娇小的，鬓发因像营养不良而泛着淡黄，却遮不住眉眼间的灵动与天生秀丽。
少女阿草。
她静静站在李洛身侧，如同当初木子葬礼那一日，安静的陪着，只不时，看看那童年阴影般的葬洞，又小心翼翼地侧头看看李洛，还有那头白发，新生出的依然是白的白发。
她以为他呆立不动，是因为触景生情又想起了木子，想到这，她不知自己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只能静静陪着，为什么没有象上次那样主动唤李洛离开，是她注意他此刻眼神澄明，不似上次那般失魂落魄。
不知过了多久。
葬穴中阴寒之气如雾般缠绕，阿草姑娘，还没绘纹的她，终究抵御不住，身子一颤，双臂抱紧胸前，轻轻瑟缩，很是难受的模样，可却依旧不言不语，没有打扰李洛的静思，也没有先行离去。
这时。
李洛将目光从葬洞收回，转而看向身旁的少女，开口。
“走吧。”
……
镶崁着白石的长而深信道中，萤火般的微光，拉出两道身影，李洛和阿草，一前一后走着，一直沉默着的少女，不知暗暗打量了多次少年的她，某刻，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洛……巫……”
只是，刚开口，少女的声音就卡住了，她下意识想直呼洛的名，只是又想到洛此时的身份，但直接叫洛为巫，心底总觉有些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以及隐隐抗拒。
或许洛和她的年纪相仿，也或许她心中的巫还是那位已逝的老人。
李洛听出她的迟疑，回望她，轻轻一笑。
“阿草，以后，你还是叫我洛吧。”
阿草愣了一瞬，睫毛轻颤，瞪大眼睛。
“啊……可以吗？！”
“恩。”
李洛点头。
“毕竟，我只是暂代巫，不是你们真正的巫。”
“可是，巫让我们把你当作真正的巫尊奉，信任，看待……”
“当作，你心里当做就好了。”
阿草想了想，感觉也是叫洛顺口，无论是口上，还是心中，便直言道。
“洛……你和巫学会绘纹了吗？”
李洛想着过去那段时日里巫对自己所授。
“算是。”
“算是？”
“某种意义上，我还没有真正给人，象之前藤那样，完全没有过绘纹，还算是一张白纸的人绘纹过……”
“白纸是什么……也就说，洛你现在是懂绘纹了是吧？！”
“恩，可以这么说。”
阿草闻此，眸光一下亮了，幽暗的信道都象被她的眼意照亮几分的。
“洛，那你什么时候帮我绘纹？”
声音带着期待也有紧张，但，更多还是胆大的向往，心向往之。
“实际上，洛，我在你晕睡那段时间里，已经出现成年的特征了，像藤一样！”
说到这，她还挺了挺胸脯，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又泄了些气，声音也压低了些。
“只是，那会的巫身体不好，我就没和他说……这段时间里，族里不少人，像小林小溪她们都有些担忧，以后自己是不是没有机会绘纹了……”
李洛怔了怔，想到巫曾说过的“如果你不用我作第一人，那么，你的第一位绘纹之人，便会是小草。”，他没有对阿草说，巫应该是知道的。
他想了想，脚步微顿，转身正视少女，微弱白光映在灵秀的她身上，她虽说自己成年了，但那是按部落的标准，而在他眼中，她还是个小姑娘，勉强算豆蔻年华，连花季雨季都没到，以及，很重要一点，她还营养不良，准确说，部落中，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李洛沉吟片刻，他虽在巫身上进行过绘纹，并且还取得了一些让巫都惊叹，难以置信的成果，可，正如他所说，他还没真正在白纸一般，鲜嫩花朵一般，有着无限未知未来的年轻人身上绘过，另外，他也有一些事和想法，要再确认下，心中的人选他已经有了。
最终，他对眼前少女开口。
“阿草，你现在还小。”
阿草听李洛说自己还小，神情先是一滞，接着，如炸毛的猫咪一般，气鼓鼓的。
“哪里小了？我哪里小了……洛，你是不是不信我……按淼姐她们的说法，我已经能生孩子了！”
这话说得很快很急，说完才有点后知后觉的，耳尖微微发红。
“洛，我真的成年了，没骗你。”
李洛很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默了默，说道。
“我有一些事还要准备，准备好后，再和你说。”
阿草下意识想问具体要准备多久，可是，这时，她脑海闪过什么，又将话吞下，凑近了李洛一些。
“洛，你不会还没学会绘纹吧……现在族里，首领龙他们，应该最在意你有没有学会绘纹……你先在我身上试试吧，绘纹成功率本就不高，可以先堵住他们的嘴……”
李洛从这话听出少女对自己的担忧和关心，没有解释，只是，又一次伸手，同他醒来那天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放心，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