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呃……啊……”
不知过了多久。
藤的唇已被他自己咬破，血迹顺着下颌滑落，背脊因痛苦而微微弓着，全身血痕纵横，鲜血和蒸腾的莫名气息混杂成肉眼可见的淡淡雾气。
那种痛楚已超常人承受之限，可少年仍在强撑着，硬撑着，死撑着，他象只记着巫所说的忍不下去的时候，他现在还能忍，所以，始终没有开口叫停。
但，巫，在某刻，却是自行的停了下来，因为，从过往经验和传承记载，这已是极限，不是每个人都象之前判了死刑却奇迹般活过来的李洛，至于，那是不是真正的奇迹，巫还保有疑问。
巫的手指完成最后一笔勾勒，藤血肉模糊的躯体剧颤，伴随还有若隐若现的波纹荡开，如风轻拂，又象天地灵息在他骨血间回旋，正在慢慢凝成某种形态。
只是。
就在一股无名的力量将生未生，将形未形的刹那，那灵息忽的一滞，象一团被寒风吹灭的火，藤身上的气息随之散去，整个躯体一僵，身形顿时软下，晕倒了过去。
巫缓缓睁开眼。
眼中满是疲色，较之那晚他将青芒注入李洛体内时消耗还大的，他虚弱的看着藤，目光里有怜惜，也有惋叹，慢慢吐了一口浊气，伸手将衣服盖回藤身上。
巫有气无力坐到祭坛边的石座上，抬手指向身旁。
“洛，我们聊一聊吧。”
李洛稍做尤豫，目光从应该没有真正生命危险的藤身上挪开，移步坐到巫旁。
祭坛上火盆中的微弱薪火轻跳。
巫开口，声音沙哑的。
“你有什么想问，或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洛看着不远处躺着，鲜血流了一地的藤，沉吟片刻。
“画图腾，真正的作用，是为了打通人体中某些脉络，对吗，藤，这是失败了？”
巫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先点了点头，再抬眼认真望向李洛。
“你是刚刚看出来的？”
虽是疑问句，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李洛猜到巫看出些什么来了，点头承认。
巫见状，嘴角的苦笑展开了些，再问。
“你对巫有怎样的了解，或说，你知道的巫是怎样的？”
巫。
李洛是知道的，也不陌生，但那是他第一世相关巫文化的了解，和眼前巫口中的巫大抵是有很大出入，不过，他想了想，简要言说了一些。
诸如，天地祭祀，祈风求雨，卜问吉凶，驱邪治病，荐福消灾等等。
没想到。
眼前的巫，听完愣住了，好一会，用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渴慕的语气。
“果然……，你们的巫很强大，博学，能与天沟通，与地相应，通晓万象，境界大概已经接近传说中的‘古巫’……”
这话说得李洛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他不知自己所知记载是不是真的，大抵还是迷信骗子居多，而，这世界，有灵气的世界，眼前的巫真正表现出来过不一般的能力。
另外，他有些好奇巫口中的境界，古巫之说，但，没等他斟酌怎么细问，巫，这时再度开口，语气沉重，神色凝重的。
“洛，你不是‘大荒’的人吧？”
李洛不知“大荒”具体所指什么，心中有些猜测，但，他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另外，自己初来时连语言都不通，巫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他同样干脆承认。
“是的。”
巫定定看着李洛，许久，再问。
“洛，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来到大荒的，也不知你来大荒做什么……我想知道，你是你们一族中，巫的继承人吗？”
李洛一怔。
他想到之前自己对外说的身份，“华夏”一族，硬要说，他确实也算是十多亿继承人中的一人，但，那是前世，不，如果说他来到“大荒”也算一次穿越，那就是前前世。
那个世界，恐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李洛想到这，对巫说道。
“我不知我是不是，在这世上，我们一族，应该只剩我一个人了。”
这话，是巫没想到的，但，他能听出，看见，感到李洛所说这话时掩藏不了的复杂心绪，以及真实，再联想到初见他时奄奄一息的模样……
巫此时不知做了何种联想，从而误会了些什么，随之，他变得激动起来，他的双眸，那双因岁月浑浊的瞳，在此刻，亮得象重新点燃了火。
他盯着李洛，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颤意，隐还有些渴求，期盼的。
“洛，你愿不愿，随我学一些东西。”
李洛听到这，看着巫的神情，想着他让自己观看绘纹，隐隐知道巫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了，默了默后。
“您打算教我如何成为巫，成为你们部落的巫？”
巫闻言，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看着李洛，思索了很长一会后，才低低开口。
“我知道你的伤势能恢复治愈，不是木子的原因，应该是你自己，以我不理解，也看不出，更是超越我能力做到的……再结合你先前所言，我确信你应该来自一个很强大的部落，亦有着自己的传承……应该看不上我们这种小部落……”
“拥有巫资质的人很少，极少，我们部落自木子的阿母死后，便再无人有成为巫的潜质……而我，也快死了。”
巫说到这顿了顿。
苍老的眼中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有象是人生过往的回首，也有对未来的展望，还有不知对什么人什么事的挂念，直到，眼中重新浮现李洛的身影。
“我原本以为，我族传承很大概率会断在我身上，直到，我遇见了你……洛，我想把我族的传承交给你，我不求你成为我族的巫，只求，你若以后遇见我族具有巫资质的人，替我，把这份传承，再交给他。”
李洛沉默了。
在这里，除了木子外，他和很多人还不熟，反之亦然。
好一会后。
他不解问道。
“为什么选我？”
巫听出李洛这问题，并非是指资质的问题，真正的笑了，笑着回了一句。
“我相信木子那孩子看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