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缓步走近湖泊，随着距离拉近，那灵魂的形态也清淅了些许。林默注意到，这虚影身上似乎穿着一套……橙黄色的、带有反光条的服装？样式很特别，并非寻常衣物。仔细辨认，那模糊的轮廓赫然是一身消防战斗服，只是同样呈现出虚幻透明的状态。
“消防员？”林默心中微动。在这个看似和平的现代都市，消防员无疑是直面危险的职业之一。
此刻，那穿着虚幻消防服的男鬼魂似乎因为林默的靠近而极度不安，透明的身躯剧烈波动，仿佛随时都会溃散。它传递出的情绪充满了茫然、无助，还有一丝本能的恐惧。
林默停下脚步，没有继续靠近刺激它。他心念一动，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一块下品灵石。灵石在他掌心散发出柔和而精纯的灵气光芒，在这片阴气略重的树林边缘显得格外醒目。
他并未直接做什么，只是将灵石轻轻放在脚边的草地上，同时控制着自身的灵力，引导灵石中的灵气缓慢、温和地释放出来，如同一个微型的灵泉，滋润着这一小片局域。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躁动不安、近乎溃散的男鬼魂，在接触到这精纯温和的灵气后，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了雨露的滋养，剧烈波动的身形逐渐稳定下来，透明的轮廓也变得清淅、凝实了几分。虽然依旧虚幻，但至少不再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消失的感觉。它那模糊的五官似乎也清淅了一点，能看出一个大概的、带着坚毅线条的男性面孔轮廓。
它不再试图躲藏，而是静静地“站”在柳树阴影下，那双原本空洞茫然的“眼睛”部位，似乎有了焦点，带着惊疑、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望向了林默，更准确地说是望向了那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灵石。
一个微弱、断断续续、仿佛直接响在林默脑海中的意念传递了过来，带着一种灵魂层面的颤斗：
“你……你是……神仙？还是……鬼差？”
这意念很生涩，显然它并不习惯这种交流方式。
林默看着这稳定下来的鬼魂，心中了然。看来普通的灵魂（或者说低级的鬼物）无法直接吸收天地间稀薄的能量，甚至可能被阳世的气息不断消磨。而灵石提供的精纯灵力，对它们而言反而是大补之物，能稳固魂体。
他同样以神识传音，声音平和地回应，直接在其灵魂层面响起：“差不多吧。你可以把我当成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你见过神仙或者鬼差？”
男鬼魂摇了摇头，声音带着苦涩：“没有……从生到死……都没有见过。以前不信这些，只觉得是迷信……没想到，自己死后，反而成了别人口中的‘鬼’……”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和一种认知被颠复后的茫然。
林默在他旁边的草地上随意坐下，并未靠得太近，以免自身强大的阳气无意中灼伤这脆弱的魂体。“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留在这里的？看你的衣服，生前是消防员？”
提到“消防员”三个字，那男鬼魂的虚影明显凝实了一瞬，似乎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一股强烈的情感波动传递开来——有自豪，有悲伤，更有浓浓眷恋。
“我叫……王铁军。”鬼魂的意念稳定了一些，带着一种军人般的简洁，“是市消防支队……特勤中队的。”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意念中带着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三年前……南郊化工厂……大火，还有泄露风险……我们中队奉命进去处置……我……我没能出来……年仅二十六岁。”
简单的几句话，勾勒出一幅壮烈而残酷的画面。林默沉默着，没有打断。
王铁军的意念继续传来，充满了无尽的遗撼和温柔：“我……我放心不下……小雅……还有……我女儿……妞妞……我走的时候，妞妞才……刚满月……”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消失。我就想着……得看着她们……得陪着她们……哪怕她们看不见我……”
“我……我就一直跟着她们……在家里……在外面……看着小雅一个人带孩子……看着她哭……看着她强撑着笑给妞妞看……看着妞妞一天天长大……”
他的意念充满了心疼、无力，还有一种作为丈夫和父亲，却无法再为妻女遮风挡雨的深深自责。
“我不能离她们太远……太远了就感觉……要散了。只能在这附近……我们家就在公园旁边那个小区……这里……算是我能待的，离她们最近的地方了……”
林默静静地听着，看着这个穿着虚幻消防服、为了守护民众而牺牲，死后却因放不下妻女而化作游魂，只能远远守望的男人（男鬼），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仙路无情，他见过太多生死杀戮，心肠早已磨砺得坚硬。但这种源于平凡、源于责任与挚爱的执念，依旧有着触动心弦的力量。
这王铁军的灵魂能留存下来，并非因为怨气，而是因为这份过于强烈的爱与牵挂。这份执念支撑着他没有立刻消散于天地，但也将他束缚在了这方寸之地，承受着日复一日、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煎熬。
“你……你能看见我……还能让我……感觉舒服点……”王铁军的意念带着一丝希冀，又有些忐忑地传来，“你……你能帮帮她们吗？小雅她太累了……妞妞还那么小……”
他不敢奢求自己能复活或者如何，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妻女能够平安喜乐地生活下去。
林默看着这块因为释放灵气而光泽略微黯淡的灵石，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灵魂纯粹、执念深重得令人叹息的英魂，沉吟了片刻。
帮助凡人，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如何帮，帮到什么程度，却需要思量。直接给予巨额财富？或许能解决物质问题，但未必是好事。介入她们的生活？似乎又过于刻意。
而且，更重要的是，王铁军这种状态，并非长久之计。他的魂体太弱了，即便有灵石滋养，若无特殊的温养之法或机缘，在这阳气旺盛的人世间，迟早还是会彻底消散。
“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林默传音道，语气平静，“帮助你妻女，可以。但你需要告诉我更多关于她们的信息，以及……你对未来有何想法？是希望一直这样守着她们，直到魂飞魄散？还是……有其他的念头？”
王铁军的虚影微微颤动，似乎被林默的问题触及了内心最深处的迷茫。
一直守着，直到消失吗？他当然想一直守护着她们，可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其他的念头？他一个已死之人，一缕即将消散的孤魂，除了守着、看着，还能有什么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