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会客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不悦:“裴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公主借国库的银子,难道还会赖帐不成?”
“臣不敢。”裴云铮躬身道,“只是如今灾情紧急,百姓命悬一线,急需银两赈灾。长公主乃皇家表率,若能带头归还欠款,定能带动其他宗亲,解朝廷燃眉之急。”
父皇驾崩,兄长已逝,如今朝堂上坐着的是她那性情大变的侄子萧景珩。
从前虽冷面,却还守着几分恭顺,可自那件事之后,周身的寒气便淬了刃,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十万两银子,像座沉甸甸的山压在她心头。
便是她这长公主府,要一下子凑齐也难,更何况她还得给女儿备着嫁妆。那是女儿日后在婆家立足的底气,半分省不得。
“这些钱,我分批还吧。”她终是松了口,眼底却藏着对女儿的愧疚。
这般一来,女儿的嫁妆怕是要委屈些了。
话音刚落,一道娇俏的身影从侧廊走了出来,正是荣华郡主。
“母亲,还是把全部的银子都给还了吧。”
长公主猛地瞪过去,语气里满是急切:“你说什么呢?”这孩子,怎么净说胡话!
荣华郡主却以为母亲是在愁钱财之事,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恳切:“母亲,若府中钱不够,便拿我的嫁妆抵。如今国难当头,我的嫁妆本就不该铺张浪费,能为国分忧才是正经。”
“你——”长公主气得浑身发颤,猛地背过身去,胸口剧烈起伏。
这熊孩子!她怎么就不明白,嫁妆是女子的根啊!
给少了,到了婆家便是矮人一截,受气受累都是常事,她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易!
“母亲,您怎么了?”荣华郡主见母亲动了真怒,脸上的坚定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解,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想拉她的衣袖。
“这怎么能……”长公主刚要转过身,好好跟女儿说清其中的利害,身旁的裴云铮却忽然开口,声音洪亮,满是赞许:“荣华郡主大义!真乃当今女子的楷模!裴某对郡主佩服得五体投地,咱们大雍朝,就该有您这样心怀家国、深明大义的女子,撑起这半边天的脊梁啊!”
这话象一盆热油,瞬间浇在长公主心头。
她僵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裴云铮这是故意的!偏要在此刻把荣华架在“大义”的火上烤,让她连反驳的馀地都没有。
反驳了,她的女儿就成为了不仁不义的了,在这个女子的名声大过一切的时候。
荣华郡主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裴大人过奖了,本郡主只是做了该做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长公主便是再心疼,也没有不给钱的道理。
她咬了咬牙,沉声道:“我手里现下只有五万两现银,馀下的,容我几日筹措。”
“好,那裴某便先谢过大长公主殿下深明大义。”裴云铮脸上笑意更深,躬身一礼,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待裴云铮的身影消失在府门,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伸手点了点荣华郡主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这小妮子,怎么能说出把自己嫁妆都拿出来的浑话?你日后还要嫁人,没有丰厚的嫁妆,到了婆家如何立足?”
荣华郡主却满不在乎地咕哝:“我才不想嫁人呢,就想一辈子留在母亲身边。”
“便是不嫁,也不能把银子就这么轻易还了!”长公主气道。
“母亲,这银子咱们还真得还。”荣华郡主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道,“方才回府时,我便见府门外守着不少御林军。以皇上如今的性子,若是咱们执意不还,指不定真会把咱们都处置了,这太不值当了。”
更何况,国家有难,这钱本就是欠着的,理应归还。
长公主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道理归道理,心疼却半点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缓缓道:“好,我知道了。”
“母亲你最好了!”荣华郡主立刻喜笑颜开,拉着长公主的衣袖轻轻摇晃。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嫁妆给出去便给出去,反正她压根没做好嫁人的准备,也不想嫁。
母亲筹措银子需要时间,她便能名正言顺地多留在母亲身边一些时日,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长公主不知女儿的小心思,只一心沉浸在筹措银子的忧愁里。
另一边,裴云铮带着五万两银子,径直前往下一家。
恭亲王府。
恭亲王欠了八万两,此人可没长公主那么好说话。
果然,裴云铮到了王府门口,便吃了个闭门羹。
王府侍卫拦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王爷不见客。”
裴云铮嘴角抽了抽,却半点不气恼。
她转头吩咐手下:“去,给我买一张小板凳,再备上纸笔砚台。”
手下虽不解,却还是依言照做。
片刻后,裴云铮便搬着小板凳坐在恭亲王府门口,铺开纸,拿起笔,慢悠悠地写写画画起来,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模样。
消息很快传到恭亲王府内。
恭亲王听了,气得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也敢在本王府门口撒野?来人,给本王把他赶出去!”
“王爷,不可!”恭亲王妃连忙上前阻止。
“本王难道还怕了一个五品小官?”恭亲王怒气冲冲地说道。
“王爷息怒,”恭亲王妃低声道,“他虽官小,可背后有皇上撑腰啊。您没看见王府门外的御林军吗?若是真把他赶了,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会触怒龙颜。”
恭亲王一愣,脸上的怒气瞬间僵住。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拿银子打发他走,总不能让她一直在门口丢人现眼。”
很快,王府的管家便捧着一万两银子走了出来,递到裴云铮面前:“裴大人,这是王爷让小人送来的,还请大人笑讷,速速离去。”
裴云铮看着那一万两银子,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欠八万两,只给一万两?
这恭亲王,倒是会打算盘。
要知道,长公主府一介女眷,都能爽快拿出五万两,而恭亲王作为先帝亲弟,当年荣宠不断,是借钱最多的一个,如今却只肯拿出这点银子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