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欢天喜地地起身,心想着完成了这个任务,方茹云那娘们儿也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这样的大家闺秀可是极品,可当他走进天牢,看到方茹云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气息的尸体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面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镇国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方茹云的性命。
他提拔自己,或许不是因为 “立功”,而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或是觉得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狱卒双腿发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看着方茹云死不暝目的双眼,只觉得那眼神象是在诅咒他,让他浑身发毛。
原来富贵的背后,竟是如此刺骨的寒意。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这一出让他彻底的明白,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瞎掺和进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
谢玄的马蹄踏碎夜色,停在裴府墙外时,指尖仍残留着天牢鲜血的寒意。
此时的谢玄没那么冷静,方茹云方才说的已经够多的了,而且还有其他的证人在。
她说的有据有理的,或许事情是真的,他要去查找真相。
想到这里,他疾驰着马来到了裴家外。
正欲提气纵身跃上墙头,两道黑影骤然现身拦在身前。
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面罩遮去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眸子,正是皇家暗卫的装扮。
谢玄眉峰紧蹙,周身气压瞬间沉了下来:“让开。”
“镇国公。”暗卫声音平直无波,“皇上有令,不得让您惊扰裴府安宁。”
“惊扰?”谢玄冷笑一声,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冰冷的视线扫过两人,“本公只是来看看,并未打算生事。你们若执意阻拦,便别怪本公不客气。”
他身为皇上表弟,伤了他不好,再说了谢玄的武功很高强,暗卫们显然也有所顾忌。
两人对视一眼,想起皇上只吩咐“拦阻滋事”,并未禁止探视,终究缓缓侧身让开了去路。
谢玄不再多言,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如飞燕般掠上裴府屋顶,瓦片在脚下无声轻响。
他俯身隐匿在脊瓦之后,目光穿透庭院里摇曳的梧桐枝桠,落在下方的二进小院中。
晚风裹挟着饭菜的香气飘来,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院中摆着一张四方桌,桌边坐着三人:一位脸上带着浅疤的约莫三十的女子,可能身体不好,此时的她看起来面色略显苍白。
旁边是个容貌灵动的少女,眉眼间满是娇俏,他目光只是扫过,便落在了他朝思暮想的人身上。
而沉兰心坐在中间,穿着一身黄色裙子,长发松松挽着,脸上漾着柔和的笑意,目光始终胶着在院中央的孩童身上。
顺着她的视线,他看过去。
那孩子约莫三四岁的模样,头发乌黑柔软,扎着两个冲天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身上穿一件单薄的浅碧色秋衣,料子柔软,衬得他肌肤莹白如玉。
此时他正跨坐在一架小木马上,小手紧紧抓着扶手,小身子使劲摇晃,嘴里叽叽喳喳喊着:“飞呀飞呀!岩哥儿要飞到天上去!”
清脆的童音象银铃般在夜色中回荡,他笑得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两颗冒尖的小虎牙,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活泼得象只刚学会飞的小雀。
谢玄的目光落在孩子脸上,呼吸骤然一滞。
月光恰好洒在岩哥儿脸上,勾勒出他精致的眉眼。
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扬的眼尾,竟真的与他年少时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澄澈,带着一股子不认输的韧劲,象极了他已故的母亲谢夫人。
挺翘的鼻梁、微扬的眼尾,甚至笑起来时眼角那抹浅淡的弧度,都与谢家儿郎如出一辙。
若非流淌着谢家血脉,怎会有这般刻入骨血的相似?
“怎么会……”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裂般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淅。
他心头翻江倒海,反复回想过往。
他与沉兰心定亲却始终恪守礼数,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举。
这孩子怎么来的?为何跟他如此的相似?
他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谢玄猛地起身,足尖一点瓦檐,身形如墨影般掠下,翻身上马。
马蹄踏碎夜色,朝着沉府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的街灯被甩在身后,拉出长长的残影,正如他此刻纷乱难平的心绪。
此时的沉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沉太傅送走小女儿沉竹心后,眉宇间便从未舒展过。
虽知晓远嫁边关已是最好的结局,总好过因惹怒皇上而丢了性命,可一想到女儿自幼娇生惯养,要去那风沙漫天、条件艰苦的戍边之地,他心中便阵阵抽痛。
虞氏更是为此哭天抢地,日日在他面前垂泪抱怨,说皇上不公,说沉兰心狠心,哭得他心烦意乱,索性搬去了书房宿住,图个清静。
此刻,沉太傅正坐在案前研读古籍,试图用笔墨书香驱散心头的烦闷。
忽闻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下人的惊呼:“你是何人?不许擅闯老爷的书房!”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那名下人竟被人一脚踹了进来,重重摔在青砖地上,痛得蜷缩不起。
书房的木门也被硬生生撞破,木屑飞溅,一道高大的黑影逆光而立,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冻结。
沉太傅惊得猛地起身,目光死死盯住门口的人,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他很熟悉。
是谢玄。
几年前那个与他女儿沉兰心定下婚约、意气风发的谢家嫡子。
那时的谢玄,眉眼间满是少年英气,顾盼生辉,浑身都透着张扬的生命力。
可眼前的谢玄,却象是一汪沉寂了千年的死水,眼底没有丝毫光亮,只有化不开的冰冷与戾气,周身的气息冷得刺骨,仿佛刚从地狱归来不带半分人气。
“谢……谢玄?”
谢玄没有应声,只是迈开长腿,一步步走进书房。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青砖上,象是敲在沉太傅的心上,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沉太傅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
“沉太傅,”谢玄的声音沙哑低沉,“我来找你有一事相问。”